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病房的。

我只记得我要离开，离开那个让人恶心的地方。

但最可笑的是，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杜晴雪买的房子，现在像是个偌大的金丝雀笼。

我坐在客厅的地上，心疼到四肢百骸，无法动弹。

我甚至不知道杜晴雪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坐在我对面的豪华沙发上，上位的姿态。

“许然，我最近对你非常不满意。”

她俯下身睨着我，丝毫没有把我虚弱的状态放在眼里。

我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唇角：“是吗？”

杜晴雪撇了撇嘴：“你太不乖了，我不过就是让你给阿璟输了点血，你就给我甩脸子到现在，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我还能怎么样，我不过就是个移动血库。”

“你听到了？”

杜晴雪的神情一愣，“你现在还学会偷听了！”

我没有回话，默默的看着她。

最后她被我盯得别过视线，语气变得更加强势：“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也不需要多说什么，许然，我好吃好穿的养着你这么多年，现在只不过用你一点血，是你赚了。”

“有多少人都过不上你这样的日子，你知道吗？”

我还是没说话，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

明明前段时间，她还不是这样的神色。

她看向我的眼睛也不是这般冰冷。

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也许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可这样的日子，你也从没问过我想不想要。”

我的语调渐冷，杜晴雪却突然笑了起来：“那你想要什么，爱吗？

许然，你以为我真的会爱你吗？

你配吗？”

“这八年，我对你已经够意思了，你和阿璟的血型稀有，只要你当好这个血库，我可以一直养着你，以前我说的话，也都算数。”

杜晴雪离开的时候，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听话。

以前我们的情谊你侬我侬。

她搂着我说要一辈子在一起。

可现在，哪还有什么一辈子。

我不想再在她身边了。

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本来想收拾一些简单的东西悄悄离开。

可没想到杜晴雪安排了人。

我在家，那些人就守在门口。

我出门，他们就跟在身后。

我好像成了名副其实的金丝雀。

越是渴望鸟笼外的世界，越是出不去。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总是无缘无故的出血。

杜晴雪会让以前我喜欢的厨师来给我做菜。

还会定我喜欢的演唱会门票，让我自己去听。

她一直在用自以为是的方式‘养’着我。

可她却不知道我早已油尽灯枯。

上次输血没多久，各大媒体就传出了杜晴雪要和齐璟订婚的消息。

热搜上了一条又一条，评论铺天盖地，都是在讽刺我的。

有人说我像个舔狗一样舔了杜晴雪八年，最后还是一场空。

有人说我自以为能变凤凰，可人家压根就看不上我。

还有人说我就是贱，明知道配不上还巴结着人家这么多年。

我看着那些在网上动动手指就能要人性命的键盘侠。

内心其实毫无波澜。

这么多年，我听到的闲言碎语不计其数。

杜晴雪的那些朋友看不起我。

每次见我说的话都要比这些难听。

每一次，我都是靠着和杜晴雪的感情挺了过来。

现在，我倒是希望死亡能快一点来。

再次见到杜晴雪，是我去医院复查。

正好碰见她和齐璟做婚前检查。

医生说如果我再不进行治疗，活不过一个月。

我走出诊室，正好看见几个像领导的医生围着杜晴雪和齐璟。

极尽讨好的样子。

“许然？！”

齐璟先看到了我，直接喊出我的名字。

杜晴雪看过来，原本舒展的眉眼瞬间堆积起来。

齐璟走过来问：“你怎么来医院，不舒服吗？”

我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摇了摇头。

杜晴雪不高兴道：“你哑巴吗？

没有礼貌吗？”

“我没事，谢谢关心。”

齐璟顺势要看我的病例，被我转身挡了过去。

他一愣，随即笑起来：“我就是想知道你的健康状况，毕竟……你知道的。”

齐璟是个看起来很斯文儒雅的人，但也正因为如此。

他的笑总是很虚假。

他甚至毫不避讳谈起我和他之间的联系。

我抿了抿唇，“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我转过身想起来，却不想齐璟从后面抢走我的病例。

他皮笑肉不笑的翻开，目光落在纸上。

我的心脏收紧，两步并一步跑过去把病例夺了回来。

可齐璟却做出要往后倒下的姿势。

而我根本没有碰到他……“阿璟！”

杜晴雪眼疾手快的扶住齐璟。

等齐璟站稳，随即走过来扬手扇了我一巴掌！


2.举办宴会的酒店周围荒无人烟。

我记得我在大雪里走了好久才打到一辆车。

回到家里就发起了高烧。

自从把一颗肾给了杜晴雪，我的身体每况愈下。

直到三天前，我确诊了癌症。

RH阴性血本就稀有。

骨髓能配型的几率更是微乎其微。

我本来想第一时间告诉杜晴雪的。

可她一直在忙，三天没有接我的电话。

我想着参加宴会总能见到她了，却也没机会说。

吃了退烧药，我迷迷糊糊睡了好久。

最后是被杜晴雪的电话吵醒。

她在电话里很着急，让我立刻赶到医院！

我以为她出事了匆忙赶过去。

却发现出事的不是她，而是齐璟。

“许然，阿璟贫血差点晕倒，你给他输血。”

我一愣，望进她满是焦急的眼睛。

那里还能映衬出我苍白的脸，可杜晴雪却看不到。

我哑着嗓子说道：“我生病了，输不了血。”

杜晴雪啧了一声，紧蹙起眉心：“许然，你最近怎么了，不是疯狂给我打电话就是因为一件衣服闹情绪，我平时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现在阿璟身体不舒服，你说你也生病了，你怎么这么会生病？”

我自嘲的勾起一丝笑意。

问她：“你看不出来吗？”

杜晴雪不耐烦的推开我，还让自己的保镖押着我。

“我看你就是矫情，先去输血！”

我实在没有力气挣扎。

只能听话的给齐璟输了血。

我不知道齐璟的贫血有多严重。

只记得从输完血出来，我已经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杜晴雪一直在陪着齐璟。

我踉踉跄跄走到病房门口。

意外听见了她在病房里说话：“阿璟你不要自责，许然就是我给你养的移动血库，他的作用就是保证你的健康。”

“我养他这么多年，给你一颗肾不算多，你不要愧疚。”

“他那种人很贱的，给点甜头就满足了……”杜晴雪后面还说了很多。

可我浑身发麻，脑袋里嗡嗡作响。

我蹲在病房外，想让自己呼吸，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最后还是一个小护士发现了我的异常。

叫了医生把我送进其他病房抢救。

我没死，呆愣在病床上。

混沌的大脑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记得杜晴雪说的那几句话。

初遇杜晴雪，是在熊猫血交流会上。

因为RH阴性血的特殊性和稀有性。

我们组织起了一个互帮互助交流会。

万一有谁出事需要输血，也能及时救命。

杜晴雪是第一个来跟我说话的人。

后来我们相爱，在一起的第四年……她跟我说她确诊了肾衰竭，需要换肾。

可熊猫血换肾真的太难了。

所以我把一颗肾给了她。

那个时候我爱她，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只要我们能白头偕老。

可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是熊猫血。

我的那颗肾。

是移植给了齐璟！


4.“你太过分了许然！”

巴掌声响彻整个走廊，多数人回头观望。

我的脸侧着，火辣辣的疼。

杜晴雪很愤怒：“阿璟最近身体刚好一点，你敢对他动手，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许然，我的耐心已经用完了，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我早就该让你滚蛋！”

她一边骂，一边检查齐璟。

而齐璟依旧装模作样的说道：“别这样晴雪，是我不对，要不许然也不会生气。”

“但我就是想关心一下他，毕竟我们两个都应该注意健康。”

“没想到，惹他不高兴了。”

杜晴雪斜了我一眼，眼底都是鄙夷。

“他那个样子也配你关心，阿璟，有我在，你不需要担心那些。”

齐璟得逞了。

他成功让杜晴雪对我越来越厌烦。

他顺势揽住杜晴雪的肩膀，说了句再也不要离开她。

我终于没忍住嘲讽的笑了。

“你笑什么？”

杜晴雪注意到我的表情，“你觉得我们很好笑吗？”

我扬起下巴，轻声回答了一句‘是’。

她刚被齐璟安抚下来的怒火又瞬间腾升。

在众目睽睽下，在一起扬起右手。

“又想打？”

我靠近了一步，“一巴掌算什么，你们打死我，大家都省心了。”

杜晴雪怒极反笑，看着我的眼底有失望，有冷冽。

“许然，你是觉得我必须留下你，才这么肆无忌惮的吗？”

我挑眉，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我可以分分钟让你滚出我的世界，没了你，还有别人。”

“要不是这几年的情分，你这样不懂事，我早就该……”我打断她：“那你让我滚吧。”

那一刻，我看出了杜晴雪的不可置信。

是的，她应该从没想过我会真的想离开她。

毕竟她给我的物质，地位，早已超过我一辈子的能力范围。

可现在不一样了。

杜晴雪突然不生气了。

她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神情。

“好，许然，我如你所愿。”

我点头：“好……”再抬眼，我发现杜晴雪看着我的眼神有一丝的慌乱。

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孔里流出。

下一秒我就呕了出来！

鲜红的血液到处都是，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许然？”

杜晴雪走到我面前，“你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多血？”

我摇摇头，想躲开她的触碰。

太狼狈了，居然在这个时候发病。

我以为再也瞒住要死了这件事。

可那边齐璟却突然晕倒了！

杜晴雪喊了一句阿璟就从我身边跑了过去……
众所周知，杜晴雪一直包养我，是因为我和她白月光一样都是熊猫血。

只有我不知道……她还谎称自己肾衰竭，让我心甘情愿的捐出了一颗肾。

后来在一次私人酒会上，我听见她和朋友说：“就当是给齐璟养一个移动血库了，齐璟以后有什么意外，他都能给齐璟。”

“他那种人贱，给点甜头就满足。”

我才知道，原来移植给她的那颗肾，其实是给齐璟的。

八年情深，都是谎言。

我质问她，她不以为然的嘲讽：“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吗？

你配吗？

许然，只要你当好这个血库，我可以一直养着你，别的不要妄想！”

一直养着我，是不可能了，因为，我快死了……1.“不好意思许先生，杜总定的那套西装，早就已经取走了。”

“什么时候？”

“那个……上午。”

经理愣了一瞬，随即说道。

我垂下眼眸，那说不定已经送回家了。

起身离开，经理弯着腰送我到门口。

谄媚的笑意却转身即逝。

“经理，杜总上午不是带另一个男的过来试的那套高定吗？

怎么又来一个？”

“上午那个可是齐氏的公子，这个，不过就是玩玩的小白脸，还好意思来要衣服……”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

正好在我离开前落入我的耳朵。

我没有理会，毕竟这么多年。

那样的话早已听了不少。

就是衣服，怕是要重新选一套别的了。

今晚是杜晴雪老友结婚周年纪念。

她说了要带我出席。

其实这些年的大小宴会，我都是她唯一的男伴。

只是这一次。

她似乎把我忘了。

宴会开始，杜晴雪高调挽着齐璟出现。

而我本来是要走的。

却被她那些所谓的朋友拦了回来。

“许然，好不容易来了就别走了，毕竟以后能参加这种场面的机会不多了。”

说话的是杜晴雪的发小，端着酒杯气质矜贵，眼底却尽是嘲讽。

我没有说话，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许然，我赌一块钱，晴雪以后都不会带你出来了。”

他笑意吟吟，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刺。

“毕竟齐璟回来了。”

我看着在人群中觥筹交错的杜晴雪。

她身旁是英俊耀眼的齐璟，两个人看起来般配极了。

是啊，齐璟回来了。

她连余光都看不见我。

发小故意朝杜晴雪的方向招手。

她终于发现了一直在角落里站着的我。

她穿过人群向我走来，第一句话就是呵斥：“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我低头看了下，“下午去取衣服，经理说被取走了。”

我说着，视线落在齐璟的西装上。

杜晴雪微蹙眉心：“所以你就故意穿成这样？”

“许然，你在闹情绪吗？

阿璟刚回来没有合适的衣服。”

她理所当然的，算是解释了一句。

我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她却不耐烦的挥挥手：“算了你赶紧走，别在这丢人了。”

发小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抱歉，我无意的。

但是晴雪，也别急着赶许然走了，外面下着雪呢，就是流浪狗，也得让进屋暖和暖和。”

杜晴雪神色一凛，望向窗外飞舞的大雪。

我低声开口：“我先走了，祝各位尽兴。”

我确实应该走。

而且是早就该走了。

杜晴雪已经忘记，身上这套入不得她眼的西装。

是她送我的第一件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