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喻：“……”

呵……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清晏坐在车上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有些拘谨，淡色的薄唇微微绷着，目视着前方的车流，眼珠子却在乱转着。

直到他的视线扫到坐在驾驶位的男人，唇角微抿似是笑了笑，但下一刻又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他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顾斐提醒：“安全带。”

“啊？”林清晏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男人没再说话，下一刻便倾身过来，抬手握住了少年身旁的安全带，他微微垂眸，干脆利落地把安全带扣好。

两人挨得很近，从林清晏的角度看去，能近距离地看到男人线条优越的侧脸，还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干干净净的，并没有记忆中那股熟悉的木质雪松味。

下一秒，扣好安全带的男人便撤开了身子。

林清晏有些失落，他微微垂下眼眸。

但这种失落只持续了两秒钟，他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话梅糖，有些惊讶地看向拿着糖果的男人。

男人说，“要不要吃糖？”

这颗包装简单的话梅糖又是记忆中的模样，林清晏的心跳漏了半拍，怔了片刻才点点头，将那颗糖从男人手里拿了过来。

“谢谢。”

指尖从温热的掌心划过，留下了些许温度。

顾斐收回手的同时蜷了蜷手指，碰过刚才被少年触碰的掌心，随后若无其事地握着方向盘，发动车子缓缓前行。

林清晏盯着糖果看了一会儿，随后拆开包装将那颗颜色晶莹的话梅糖塞进了嘴里，舌尖裹着糖肉，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

他一边吃着糖，一边用余光偷偷看着身旁专注开车的男人，在心里一寸一寸地描摹着男人的模样。

就像上辈子他临死的时候，仔仔细细地抚摸着男人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想像着他长什么模样，也许下辈子还能找到他。

如今虚幻的想象变得立体，林清晏想，男人的模样就应该跟眼前的人一样。

刚才他没有在这人身上闻到熟悉的味道，仔细想想也能解释，毕竟他上辈子遇到男人的时间是五年后，五年前的他还没有开始喷那种味道的男香也说不定。

至于话梅糖……现在已经很少人吃这种糖了，至少林清晏这些年来没有碰到一个人是吃这种糖的，除了他自己，再有的就是那个男人。

心中的猜想又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少年嘴角忍不住翘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正当他高兴得时候，突然听到后面传来细微的动静，扭头一看，刚才跟着上车的青年正大咧咧地坐在位置上，拆开包装将话梅糖丢进了嘴里，用力地咀嚼着，咬得嘎嘣脆。

林清晏：“……”

怎么现在开始流行怀旧复古风了么？

安喻三两下就把那颗糖吃完了，这才压制住了想哇哇尖叫的冲动，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这位爷竟然还主动帮人系安全带！

还给人糖吃！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顾爷要开窍了？

注意到了前方少年的目光，安喻顿时来了兴致，他往林清晏身后凑了过来，上半身靠着林清晏的座椅靠背，脑袋搭在上面。

对这位被轻易骗上车的小白兔，他还是非常感兴趣的，这小白兔究竟有什么地方吸引了顾斐，难不成是白兔精化身，会勾魂摄魄术？


只留下抱着小橘猫的林清晏茫然地站在原地，他今天直播的时候倒真的穿了件白衬衫，只是直播结束后便换下来了。

“喵～”

林清晏碰碰小橘毛茸茸的脑袋，小声嘀咕：“小橘，你主人的心思真的好难猜，你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小橘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一脸的懵懂无知，除了喵喵叫什么也不知道，林清晏也对它喵，你喵一句我喵一句。

管家沈玉亭从厨房里出来便看到这样的画面，还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他不由笑了笑，“林少爷，顾爷刚才回来了吗，准备洗手吃饭了。”

“好，我来帮您吧。”

林清晏将小橘放了下来，跟在沈管家身后往餐厅走去，帮着端菜摆放碗筷。

沈管家越看越觉得这孩子顺眼，虽然性格内敛话不多，但胜在乖巧懂事，还有股干净冷清的气质，这点气质倒是跟顾爷有点像。

他本来以为能被顾爷瞧上并且带回家里住的，肯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但没想到这孩子就是这么简单，没什么心眼。

吃饭的时候，林清晏有点心不在焉，他还在想着那档选秀节目的事情，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顾斐，但要怎么解释呢？

他一个辍学两年在外打工的普通人，完全没学过唱歌跳舞，现在突然要参加选秀节目，想出道想当明星，想想都像是天方夜谭。

说还是不说呢？

要不还是等简历筛选通过了再说吧，要是没通过的话，连面试的资格也没有，说了也没用。

“怎么不吃，饭菜不合胃口吗？”顾斐放下碗筷，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咬着筷子一脸纠结的少年，不由打趣他：“再咬筷子就要断了。”

林清晏立刻松开了嘴，有些窘迫地放下了碗筷，双手握着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白皙俊秀的脸颊微微泛红，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活像闯了祸要跟家长坦白的学生。

算了，说就说吧。

“斐哥，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嗯？”顾斐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此时的神情，其实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您不是让我想想之后要干什么吗，明日星辰您听说过吗？这是一档选秀节目。”说出来之后，林清晏倒是淡定了不少，他看着男人的眼睛，认真道：“我想报名。”

看着少年那双写满了认真的清澈眼眸，顾斐仍然面不改色，但内心却掀起了波澜，他本以为少年要坦白的是直播的事情。

参加选秀么……

林清晏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至今还有种不现实的感觉，他现在坐着的地方是艺华娱乐的总经理办公室，对面坐着的人就是总经理陆晟陆总，旁边坐着的是顾斐。

艺华娱乐的名字在圈内里响当当的，国内顶级娱乐公司，培养过实力派的影帝影后，也有顶级流量偶像，这是一家很多想出名的年轻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进的公司。

林清晏还记得，当年“明日星辰”第一名C位出道的就是艺华娱乐旗下的练习生，好像叫陆禹麒，他对这人的印象挺深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顾斐竟然是艺华娱乐的大老板，这家顶级娱乐公司竟然是顾氏集团旗下的，他以前都没关注过这些。

陆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坐着的少年，少年察觉到他的目光，冲他客气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小家伙，你的主人是谁？”

“你吃早餐了吗？饿不饿？”

“怎么不喵了？小猫咪也要讲礼貌的，别人问你话的时候要回答，知不知道？”

“来，再喵一遍。”

……

小胖橘懒洋洋地闭着眼睛，懒得搭理愚蠢的人类。

——

下午五点三十分，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三十分钟。

顾氏集团内部的八卦群里突然热闹了上来，原因是他们家总裁今天不仅不加班，并且还提前半个小时下班了。

整个公司，就连扫地阿姨都知道他们总裁是个工作狂，一个星期总有那么一二三四五六七天是要加班的，像这种提前下班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大家伙儿在群里八卦两句也就散了。

总不可能佳人有约吧？

不、可、能！

比起这个，他们更愿意相信顾爷是抽个时间拯救世界去了。

顾爷不想拯救世界，顾爷只是想到昨晚捡到的无家可归小可怜还在家里，平时他能心无旁骛地工作一整天，但现在越临近下班时间，他就越在办公室里坐不住了。

所以就理直气壮地提前下班了，反正他是老板。

他一路开车回到家，却没有如愿看到林清晏，沈管家说林少爷上午就出门了，“林少爷让我转告您，他大概晚上九点左右回来……”

顾斐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知道他去哪儿了？”

沈管家说：“这个林少爷没有说，不过他留了个手机号码给我，需要我打过去问问吗？”

“不用，把号码发给我。”

“好。”

顾斐收到发来的号码后便转身出去了，沈管家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感慨，原来顾爷回来那么早是因为林少爷。

另一边，顾斐打开车门重新坐在了驾驶位，将管家发来的那串号码保存进了通讯录，备注是……他犹豫两秒，顶着那张没表情的冷淡脸，在键盘上敲打出两个字：

——晏晏。

傍晚六点多，日落黄昏，天边挂着大片火红的晚霞，将天空渲染成美丽的颜色，仿佛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夏日的傍晚仍然闷热，偶尔吹过一丝凉风。

顾斐下了车，在街道上走了一会儿，对面是一个热闹的广场，有行人在散步，也有小孩儿在追逐玩闹，还有一些小商贩在摆地摊，卖的大都是些小玩具和小饰品。

顾斐站在原地，深邃如海的目光穿越人群，锁定在了某个穿着笨重小熊玩偶服的人身上，小熊手里还拿着一叠传单，正在给路过的行人派发。

突然有几个顽皮的小男孩追逐着跑了过来，全都围在小熊旁边追逐打闹，最终把目标转移到了小熊身上，又是推又是挤的。

工作了大半天，林清晏又累又热，临下班了还要被一群熊孩子欺负，别看一个个长得小，力气可不小，他被推直往后退。

林清晏有些无奈，“小朋友们别推了，哥哥还要工作呢。”

“哈哈哈大笨熊开口说话了！”

“好好玩哈……”

熊孩子皮起来根本就不讲道理，还一个劲儿嘻嘻哈哈地往大笨熊身上推，大笨熊林清晏最终一个踉跄，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熊孩子们全都往他身上扑过来，耳边全都是嘻嘻哈哈的吵闹声，吵得人脑瓜子疼，林清的脾气好，要是换作别人早就把这几个捣蛋鬼给用力推开了。

“哎你们赶紧下来……”

“别摔了……”

正当熊孩子们在大笨熊身上玩闹得正欢时，一个大长腿身材好的叔叔突然站在他们面前，那张没表情的脸看起来很不好惹，正微皱着眉盯着他们，目光冷漠，生人勿近。


他很快便想起来了，下午的时候他在咖啡馆拒绝了李恒的签约，李恒追着他出来的时候非常生气，还用力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估计这些淤青就是这么造成的。

他没有痛觉，当然察觉不出来，更何况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而已，林清晏没当一回事，他不在意地笑笑，“应该是我没注意的时候撞到了哪里，不用管它的，过两天就好了。”

顾斐沉默了几秒，才说了两个字：“等着。”说完他便转身走了，过了几分钟之后，他的手里多了个冰袋。

林清晏双手捧着杯子，一直乖乖站在门口等他，只是杯子里的牛奶没了一小半，顾斐从来没见过这么听话的人。

“进里面坐着，我给你冰敷。”

“顾先生，这样太麻烦您了，我一点儿也不疼，真的不用……”

“坐着。”

男人那没什么起伏的语气里多了不容反驳的强势，林清晏到底还是没再拒绝，不想他不高兴，所以还是坐在了房间的沙发上。

顾斐坐在林清晏身旁，拿着冰袋动作温和地给少年冰敷，他只是单纯不想看到少年那白皙的手臂上有伤痕，看着碍眼。

林清晏看着男人认真的侧脸，忍不住开口：“顾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顾斐抿了抿唇，显然是不打算接茬，没有认同也没有反驳，他不是对谁都好的。

时间在安静地度过，两人离得近，顾斐留意到少年的背心衣摆的地方破了两个小洞，看起来应该穿挺久了。

林清晏的行李箱还保持着打开的状态，顾斐往那边扫一眼，留意到了占据半个箱子的书本，看模样应该都是学习教辅书。

“你没上学？”顾斐突然问。

十九岁的年纪，应该上大学的，怎么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大街上无家可归，吃着没营养的馒头，身上穿着破旧。

少年的生活过得很困难。

“在高考前的几个月，我辍学了。”

林清晏无所谓地笑笑。

上辈子的林清晏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家里的事情，年纪还小的时候是因为自卑，担心别人知道了之后瞧不起他，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后来则是习惯了独自默默承受着这一切，跟别人说有什么用，除了自己，没人能帮得了你的，只会徒增别人的烦恼罢了。

但在顾斐面前，他没想那么多，不是想博取同情也不是要寻求帮助，只是很单纯地想找人分享。

“我爸是个赌徒，家里欠了很多债，所以我家人不让我上学了，我得挣钱养家。”

没有遗憾也没有怨恨，语气平静得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就这么廖廖一句话，他也没说自己有多苦，其中所有心酸痛苦的记忆都被一笔带过了。

林清晏还记得的，当初他爸林建祥让他退学的时候，他死活也没答应。

努力了这么多年就为了几个月后能参加高考，考个好成绩，上一所好大学，现在只剩几个月了，怎么可能放弃。

他知道家里人没钱给他读大学，别的同学在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候，他从高一开始就在寒暑假和周末的时候去兼职打零工，终于偷偷把大学第一年的学费存好了。

但林建祥从来就不是个能讲道理的人，他亲自找到了学校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一巴掌狠狠地往林清晏的脸上扇去。

他嘴里一边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一边将儿子往门口拖走，班级的同学都在用震惊同情还有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林清晏。


林清晏一辈子都忘不了当年那个场景。

后来他还是妥协了，就连他偷偷攒着的藏在家里的学费都被林建祥给找到了，这人拿了钱又高高兴兴地出去喝酒赌博。

当然，这些他没有跟顾斐说。

想了想，他又重复了前面说过的一句话，“顾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少年的语气真挚诚恳，眼里还带着笑意，单薄的肩膀似乎承受着千斤的重担，顾斐看着他，突然想摸摸他的脑袋，或者给他一个拥抱。

但他还拿着冰袋，双手是冰冷的。

男人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仍然低垂的眼眸认真地给少年的胳膊冰敷，淡淡地开口：“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林清晏立刻就听懂了，他犹豫地抿了抿唇，片刻后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斐哥。”

少年的语气清朗悦耳，又带着乖巧。

顾斐不咸不淡地嗯一声，那双淡漠的眼里却有了一丝温度。

又过了几分钟，冰敷结束了。

“谢谢顾……”先生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林清晏便顿住了，很不习惯地改了口：“谢谢斐哥。”

顾斐说：“你今天跟我说过很多谢谢了。”

林清晏笑笑，“应该的。”

“林清晏。”顾斐突然看着少年的眼睛，那双深邃得如同千年古井的眸子波澜不惊，却又认真地开口：“如果有人欺负你，可以告诉我。”

林清晏怔了好几秒，接着点了点头。

这回他没有说谢谢。

顾斐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绷着的唇角有了一丝松动，他站起来，“时间不早了，先休息。”

“嗯。”少年点点头，又仰头看着眼前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水润清澈的眸子倒映着男人的身影，他补充道：“晚安。”

“晚安。”

看着男人的身影出去了，林清晏才收回视线，桌子上放着的大半杯牛奶已经凉了，他却不介意，端起来一口一口地喝见底了。

喝完牛奶之后，他便进浴室简单洗漱了一下，接着上床躺下了，床很大，床垫很软，睡起来很舒服。

少年的脑袋枕在胳膊上，有些出神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男人说的话，低沉磁性的嗓音像是带着魔力一般。

如果有人欺负你，可以告诉我……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不对，上辈子的温言也对他说过这种类似的，他相信了，但他每次被安南意陷害的时候，温言从来就没相信过他。

安南意不知道对温言使了什么迷魂术，这男人被他哄得团团转。

算了，还是别想他们了，别让无谓的人占据他的脑海，不值得，这辈子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也绝对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活得窝囊。

——

“你确定老爸老妈和大哥都不在家吧？”

安喻猫着身子鬼鬼祟祟地站在自家门口，小心翼翼地往屋里张望着。

屋里站着一位模样清秀的少年，对比身材高大的安喻，少年的身材略显娇小，身上穿着睡衣，头发凌乱。

“放心吧，爸爸出差明天才回来，妈妈去爷爷奶奶家了，大哥赶通告去了，二哥你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安南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心里有些不耐烦。

对于这位不学无术、不求上进还整天游手好闲的二哥，安南意向来是不怎么喜欢的，他又打了个哈欠，“我好困，先去睡觉了。”

安喻松了一口气，这才敢踏进家门，本来他打算去顾斐那儿蹭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