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怜！你疯了吗？”

我迷茫睁开眼，却看到楚河衣衫浸湿，浑身打着摆子，却还死死的瞪着我。

“你以为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就能抵消你犯下的罪孽吗？”

看着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脸色发青。

我只是平静道：“至少我死了能不碍你的眼，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楚河登时眼眶红润：“今天是瑶儿的大喜之日，我只是不想她沾了晦气。”

看着他可怜的模样，我不由想起儿时。

楚河身体不好，遇事也往往藏在心里。

久郁成疾，身体自然愈发差劲。

从前我一见他如此，就会给他做桂花糕，逗他开心缓解心中郁结。

可现在，他又有什么好委屈的。

这些年若不是他的示意，我也不至于受尽下人欺凌。

吃不饱穿不暖，连一条老黄狗都比不上。

我默默起身，步履蹒跚朝家里走去。

楚河却一反常态，拉起我的手就走到了前面。

“你要是今天死了，我没法跟爹交代，等你看过江医师，我自然不会再管你。”

可当远远看到草堂那个忙碌的身影时。

我却脚步一顿，心中恐惧。

要说最恨不得我死的那个人就是江燊。

我转身欲走，可楚河却将我死死拦住。

他冷着脸道：“你还在介意年前那件事吗？江燊已经尽力了，要不是他出手，你早就已经死了。”

我却只是摸着左腿闷闷不吭声，任由他拉扯着往药堂走去。

进到药堂，江燊正在打理晒干的药材。

似是听到声响，他也刚好抬头，和我对了个正眼。

“怜儿姐真是福大命大，中了那等剧毒如今竟还健步如飞。”

他的脸上挂着如往日般的和煦笑容，可在我眼里却像一句句冷嘲。

像是在问我为什么还没死？

可曾经他对我是那般的疼惜。

江燊本是一个孤儿，流落街头时是我和他的第一次偶遇。

“你没有家吗？要不要来我家？”

当时恰逢雨天，我看他可怜，便将他一同带回了家。

也因此他成了我和谢霖的青梅竹马。

从小我体弱多病，更是他钻研医术。

一次次冒着危险尝试百草入药，才使得我身体逐渐好转。

后来娘亲死后，江燊就离开了楚家。

靠着跟娘亲习得的医术开了个药堂。

他嬉笑着跟我说：“怜儿姐，等我把药堂开起来了就上门求亲。”

可自从楚瑶出现在他身边起，我就发现他对我的态度愈发冷漠。

就连为我生辰准备的美颜丹，也当着我面送给了楚瑶。

直到那次楚瑶随手摘了一片白色花瓣吞食。

片刻间就捂着肚子惨叫。

江燊赶到时，却不分缘由将一切责任归咎于我。

“你如此熟悉药堂，又怎会不知这水仙一身剧毒？分明就是想看着瑶姐死！”

自此他不再让我踏入药堂一步。

直到一年前，我突患重疾，卧病在床。

江燊不请自来上门为我医治。

也就是这番医治，虽然让我侥幸在阎王前走了回来。

却也因此落下病根，左腿落下了残疾。




在我受到所有人怀疑时，只有他一如既往的相信我。

我被锁在房间不得进出时，也是他偷偷将我救了出来。

他曾说：“怜儿，等我帮你洗清嫌疑，我就亲自上门提亲，到时候让爹娘为我们证婚。”

可就像老天看不顺眼，也想摧毁我拥有的一切。

在他为我四处奔波试图查明真相时。

视我如己出的谢夫人死了，同样死在了我面前。

谢霖赶到时，谢夫人已经闭上了眼。

在他悲伤之际，仍不忘安慰我。

“这不是你的错，我一定会亲手找出凶手，把他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可谁也没想到，在仵作查验谢夫人死因后。

我再次置身在一双双充斥猜忌愤怒仇恨的眼睛下。

因为谢夫人的死因是我亲自去买的绿豆糕。

本就因娘亲的死备受质疑的情况下。

我又被扣上了杀害干娘的罪名。

就连官府也想将我缉拿归案时，谢霖保下了我。

虽然没有入狱，我却就此沦为楚家的污点。

“没想到楚夫人这种大善人居然养出了这种白眼狼。”

“我看就该把她处死，免得再起杀心害了别人！”

在临安城百姓一句句议论中，谢霖动摇了。

最后他也离我而去，只留下了一句：“你...好自为之。”

也在那一刻，我的攻略失败了。

系统沉睡了，我也只剩下自尽一条路能够回家了。

可我至始至终不愿相信他会这般绝情。

直到今天，他真的迎娶了楚瑶。

我也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回忆往昔，宛如心脏被小刀一刀刀割开般疼痛难忍。

我默默从怀里掏出了一条白绫，熟练的将它绑在树干上。

确定好树干牢固，我义无反顾套到了脖子上。

在此之前，同样的动作我进行了很多遍。

但直到今天我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脚下堆叠的石块散落，强烈的窒息感瞬间袭来。

可我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再见了，这个世界。”

然而在我眼前逐渐陷入黑暗时。

耳边远远听到了鞭炮炸响的声音。

随即我就被人高高抱了起来，又是重重摔在雪地上。

“楚怜，你可真是脸都不要了！在娘的面前闹也就算了，你还有脸跑到谢夫人墓前玩这种把戏！”

楚河声音冷冽如刀，一把将白绫扯了下来。

我艰难从雪地中爬起，沙哑道：“我没有...”

楚河冷声道：“你若不是早知我们会来，又怎会在这里，要真想死，你就应该死远一点。”

我露出一丝苦笑，轻轻摇了摇头。

在他的注视下默默起身，走到湍急的瀑布旁，毫不犹豫纵身跳下。

扑通一声，直入水底，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正值寒冬，山上的泉水更是冰冷刺骨。

只一瞬间就让本就虚弱的我四肢僵硬，任由狂暴的水流不断冲刷。

死了也好，也许再睁开眼我已经回到了我的小家。

也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做我最喜欢吃的卤鸡腿。

意识逐渐模糊，黑暗中却有一双手提着我的领子，将我拽了出来。




攻略失败那天，三个攻略对象给我喂下了蛊虫。

曾经的青梅竹马红着眼掐住我的脖子逼我认罪。

为我试遍百草的用银针生生扎穿了我的十指。

“你不该对瑶儿出手的。”

只因娘亲身死后，妹妹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宠爱。

曾经将我捧上天的他们，现在却对我冷眼相待。

他们都不愿再看我一眼，甚至恨不得我去死。

可当我真的死了，他们却跪在乱葬岗挖了三天三夜。

挖出尸体时，他们崩溃了。

大雪隆冬，我独自一人跪在灵位前，冻的瑟瑟发抖。

只有火盆里跃动的火苗带给我一丝暖意。

耳边是不绝于耳的鞭炮锣鼓齐鸣声。

今天是娘亲的忌日，却唯有我一人为她祭扫。

只因今天也是妹妹楚瑶和我的青梅竹马谢霖的大喜之日。

五年前我穿越到这个世界。

成为了女主楚怜，并且和系统达成约定。

只要我攻略书中最重要的三个人，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然而我失败了，两年前娘亲身死那一天。

我在同一时刻失去了他们的爱，也再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

一阵冷风刮进了小院，哥哥楚河推开了院门。

我颤声道：“哥...你怎么来了...”

楚河没有回答，而是三两步走了过来，一脚踢翻了火盆。

纸灰火星纷飞，伴随寒风扑打在我的身上。

我不由被呛得干咳了几下，眼睛更是被熏的通红。

他怒斥道：“如果不是我问了瑶儿，还不知道你竟然在她的大喜之日做这种晦气的事情！”

我擦着眼角的泪水，声音低哑道：“哥，今天是娘亲的忌日...”

“那你更不该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你，娘也不会死！”

“哥，至少让我把纸钱烧完...”

我满眼希冀的看着楚河。

祈求这位曾经对我极好，有求必应的亲哥哥能再满足我这一个小小心愿。

可楚河只是冷冷说了一句：“你不配祭拜娘。”

他暴躁的拽着我的衣领，把我扯起拽出小院。

透骨的寒风穿过单薄衣物，将我的体温一点点带走。

我狼狈的缩起了身体，将衣服捂的严实。

可当我抬起头，迎接我的却是宾客一双双冷眼，和一句句扎心之言。

“就是她吧，那位亲手杀死生母的楚家大小姐。”

“她怎么还没押送官府！楚夫人是多好的大善人，她怎么下的了手！”

在一声声咒骂中，我蹲在墙角低着头死死抱住自己。

“不是我...娘亲不是我杀的...”

我试图把自己藏匿在自己的世界，可一声声锣鼓喧天却将我拉回现实。

远处迎亲队伍缓缓靠近，鞭炮也好似有意无意在我脚边炸开。

“瑶儿大喜之日，你在这挡着院门成何体统！”

楚父一顿怒斥，目光中更是毫不掩饰透露着嫌恶。

“爹...”

我颤巍巍的想挪开位置。

可腿上的麻木又不争气的让我坐到了雪地里。

“爹~让我帮姐姐一把吧。”

楚瑶穿着一身本该属于我的大红嫁衣，以胜利者的姿态朝我缓步走来。




红唇点缀的冷艳妆容在我眼里却犹如蛇蝎一般。

我紧咬下唇，身体尽管颤抖，仍旧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这一切本该是属于我的。

可在两年前，却全部被她夺走。

两年前，娘亲死了。

在我眼前，满眼都是我的娘亲就这么躺在血泊当中。

她的胸口插着一柄精致匕首。

那是娘亲在我十二岁时亲手定制的生辰礼物。

“娘亲！娘亲你醒醒...！来人啊救救娘亲！”

我焦急求救时，楚家人也在恰好在这时候赶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

“是姐姐！我亲眼看见姐姐杀了娘亲！”

妹妹楚瑶亲口指认我杀了娘亲。

一开始，父亲和哥哥都不相信，还在安抚我。

可后来官府的仵作经过查验，也证实了娘亲却被孩童所杀。

可娘亲身怀武功，除了亲近之人没人能做到。

因此我受到所有人的怀疑。

楚瑶也在这个时候，悄悄把曾经属于我的宠爱一一夺走。

“姐姐~我知道你对霖哥哥心生爱慕，但你也不能在我们大喜之日捣乱吧？”

楚瑶微笑着将我扶起。

可没人发现在衣袖下，她狠狠掐着我的手臂。

但我却没察觉到身体的疼痛，而是怔怔看着她身侧的那个男人。

“走吧，莫要让无关人等扰了我们大喜的日子。”

谢霖挽过楚瑶的胳膊走进小院，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一眼。

这一句话比这寒冬带来的冷意，更加冰冷刺骨。

谢霖是我的青梅竹马，也是攻略对象之一。

曾经我们瞒着家人，许下了山无棱天地合的美好誓言。

可当他高中返乡前，却传出他在金殿上不为奖赏，只为一封婚书。

我满心欢喜期待，他却当着我的面迎娶了楚瑶。

我曾当面质问他。

却只换来他冷冷一句：“我不杀你已是仁慈。”

那时我就知道，他也已经被楚瑶彻底夺走。

婚礼如火如荼的进行。

我衣衫单薄，踉跄着走在大雪纷飞的大街。

身为楚家大小姐本不该这么狼狈。

但如果是杀了人的楚家大小姐，那就只能被所有人厌弃。

主家都嫌弃，更别提府中仗势欺人的下人了。

在这两年里我过得甚至不如看门的那条老黄狗。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一步落下半只脚都陷了进去。

但我依旧艰难往上爬，往年亦是如此。

只因谢夫人，谢霖的娘亲就葬在清泉山。

一路上我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身上也被树枝划开了一道道细小伤口，左脚更冰寒刺骨。

但总算是走到了山巅，我从怀里拿出早已冰凉的馒头瓜果。

这是我从楚家的厨房偷偷拿来的。

“对不起阿娘，我来晚了，馒头也有些凉了。”

我搓了搓手，歉意的说着。

“您知道吗？谢霖成亲了...只是不是我，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娶了我妹妹，至少他娶了真心爱着的人。”

说着说着，两行热泪不自觉从我眼角流淌。

如果她还在，应该会像娘亲一样抱住我，安慰我吧。

谢霖是我的青梅竹马。




让我在背负弑母之名的同时，还被人嗤笑戏弄。

可我知道，当时之所以会突患重疾。

全因一碗汤药，楚瑶送来的一碗百花酿。

楚河干咳两声，抱歉道：“江医师，我知你不愿让她来此，但她方才上吊不成又落入寒潭，我实在有些担忧。”

江燊神情清冷道：“我看不过是瑶姐嫁得良人，她心生嫉妒罢了，当真是祸害遗千年。”

楚河尴尬的摇了摇头，似乎也觉得言之有理。

“不过眼下不巧，我正要去为瑶姐送礼，这晚了恐怕赶不上时辰了，有事还是等我回来再说吧。”

不屑冷笑后，江燊就径直略过我走出了门。

可他脚步还未落下，我已经将一朵曼陀罗花瓣放进了口中。

“楚伶儿，你怎能随便吃江医师的药材？”楚河皱眉训斥。

可声音却引得江燊回过头来。

紫色曼陀罗还在轻微摇晃着。

江燊瞬间脸色苍白，几步就来到我的身边拼命掰开我的嘴。

楚河也意识到情况严重从一旁协助。

“快去提水来！”

我被摁在桌子上，江燊提着水桶就往我嘴里倒。

又用鹅毛探入喉咙搅动了好一会。

一番动作下来，我被呛得双目通红，把胆汁都吐了个干净。

直到吐出的全是清水才得以被放开。

意识还未清醒，一巴掌就狠狠把我扇倒在地。

江燊右手颤抖，怒斥道：“我看你真的是疯了，不就是谢霖娶了别的女人吗？你至于连命都不要了吗！”

“你不是一直我死吗？怎么现在又心软了？还是说你想看我活的像个废人，被人耻笑一辈子？”

江燊眼神躲闪，解释道：“当时我已经尽力了，只是毒性强烈我未能完全祛除...”

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我只是冷笑。

别人或许看不出，一同长大的我，又怎会不知他心中有事。

只是还没等我发问。

一声急促的嘶鸣声就在门外响起。

有士兵急忙禀报：“将军不好了，小姐的婚队遭贼人打劫，现已失去了踪迹！”

“是你！难怪你几次三番在我面前寻死，原来寻死是假，将我引开才是真！”

楚河怒不可遏，神情尽是懊恼。

江燊也是气得脸色铁青，悔恨道：“曼陀罗花服用少量只会产生幻觉，你是早知不会死才这般举动，我早知你心思深沉却还是不免上当！”

“说！你到底把瑶儿丶瑶姐绑到哪里了！”两人齐声质问。

我释然一笑，可我又怎么会知道楚瑶去哪了。

说到底他们从一开始就没觉得我是真的寻死。

既如此，想必就算是为了楚瑶将我杀死，他们也不会有一丝愧疚吧。

见我闭口不言，两人互视一眼后，默契的将我架起。

“你现在不说，总有人能让你亲口说出来。”

“楚怜，只要你把瑶儿的下落告诉我，从前一切我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谢霖眼眶湿润，显然刚刚哭过。

看着他压抑痛苦的脸庞，我不由陷入回忆。

那年谢夫人死时，他也是这样的神情。

那时的我们就如无根浮萍，相互依偎，互相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