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飞说完这句话就两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走出了教室。

留下瞬间怔愣住的林丝蕴，微微瞪大眼睛看着陈立飞洒脱离开的背影，最后才把视线重新落在垃圾桶那个被她扔掉的黑色塑料袋里。

黄婷走上来看了看林丝蕴，伸手把垃圾桶里的塑料袋拎了出来，拆开一看。

果然是几张英语作文单项的卷子。

写着林丝蕴的名字。

林丝蕴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还真是你的卷子，”黄婷没眼力见地大呼小叫，“丝蕴，你的英语卷子怎么会在陈立飞那里？”

林丝蕴抿唇轻轻瞪了黄婷一眼，但没让人察觉，只是声音有些僵硬地解释道：

“之前陈立飞非要我把英语卷子给他，给我改改病句和高级词汇，我本来拒绝了的，他非不干，我嫌烦，就给他了。”林丝蕴故作无所谓地说，“他要不提，我都忘了这事儿了。”

听得周江均嗤之以鼻。

明明一开始就是林丝蕴故意在陈立飞面前假装烦恼的样子。

说自己跟不上进度，老师批改作业不仔细，她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看得陈立飞心疼得跟他吗老母鸡上身一样。

连忙哄着林丝蕴。

让她每次做完作业之后给他，他逐一帮她找出问题，教她该怎么做。

陈立飞每天写完自己的作业，再仔细给林丝蕴批改。

经常熬到一两点。

早上七点又有早自习。

他还要提前二十分钟出门等着林丝蕴给他送早餐。

现在听到林丝蕴这样说，周江均心里跟吃了屎一样，白了她一眼，眼不见为净，也径直出了教室。

眼看着陈立飞和周江均都走了，同学们的视线落到了林丝蕴的脸上，林丝蕴不由得涨红了脸，故作冷静地找补了一句。

“算他今天识相，说了八百遍别给我带早餐了，总算是听进去一句人话了。”

……

教室里发生的事陈立飞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走到天台，坐在消防栓上面，想抽根烟，才发现自己是个高中生，还不会抽烟。

他不由得想到，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呢。

好像是大学毕业的时候，林丝蕴终于同意结婚了，但彩礼要求高，陈立飞愁得白了好多头发，压力大得整晚睡不着觉，然后学会了抽烟。

思及往事，陈立飞皱紧眉头。

他至今都还是有些不肯相信，重生这档子事儿竟然真的落到了他的头上。

2014年对他来说遥远又熟悉，十八岁的身体亦是。

重回一世，陈立飞别的什么都不想想。

他只想做好两件事：

珍惜父母和朋友的陪伴。

好好赚钱。

想到赚钱，陈立飞其实挺不甘心的。

他成绩好，脑子好，反应快，前世其实有很多次机会，他都可以一飞冲天的。

但每次都为了林丝蕴放弃了。

放弃了高考的大题，放弃了学历的提升，放弃了高薪的工作，放弃了风口的投资。

所以才一辈子碌碌无为，尽心竭力攒了五十万，却连多活一天的资格都没有。

陈立飞深吸一口气，对着教学楼楼顶发誓。

这辈子，家人朋友要健康，钱要赚够。

至于林丝蕴。

有多远滚多远。

都他妈重生了。

谁还追她啊。

晦气。

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高考，凭他的成绩，清北不是什么大问题。

等高考毕业后，他再注册个账户，14年可是好时候，他记得有几只股票，还有虚拟货币……

“儿子别想不开啊，爸爸还等着你养老呢！”

一记左勾拳打在了陈立飞的肩膀上，也打断了陈立飞的思绪。

陈立飞回过头，只见周江均搭着韩越的肩膀，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面露不齿。

“你能有点儿出息吗？被林丝蕴说两句就跑到天台来闹自杀，对得起为父这么多年的精心培养吗？”

“我去你大爷，”陈立飞冲上去搭上韩越另一只肩，把他的身子往下压，“你爹我是在一览众山小，你这种文盲懂个锤子。”

三个人里面，陈立飞的成绩最好，周江均其次，韩越成绩差到没边，除了打游戏，让他集中注意力看书十分钟都能要他的命。

但陈立飞记得，高中毕业的时候，曾经有个职业战队的负责人来找过韩越。

韩越当时本来很心动，但韩越的爸妈死活不让他去，坚决要他读书，最后他的成绩只能读个民办的职业大学，就这也没能毕得了业，只能靠陪玩和代练为生。

韩越技术好，靠着打游戏那几年，其实也赚了不少钱。

他还跟陈立飞说，打算在海市买套小房子，找个温柔贤惠的老婆，平平淡淡的一生，没什么不好的。

然后就遇上了杀猪盘。

短短三个月，骗去了韩越辛苦几年攒下的六十万存款，还骗着他欠下了百万高利贷。

韩越就那么从江边大桥一跃而下。

韩越的父母身体不好，经不住这个打击，双双病倒，陈立飞想拿点钱去看望，却被林丝蕴骂了个狗血淋头。

说他连自己一家老小都养活得个紧巴巴的。

还要上赶着给别人送钱。

说他下贱。

然后她再把他拼命赚来的每一分钱，拿去给她的白月光和心上人，替别人养儿子。

真他吗炒蛋的一生啊。

看着如今生龙活虎的韩越，陈立飞没出息地鼻尖酸了酸。

没让他们二人看出端倪，陈立飞问：“马上要毕业了，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

周江均抬起手掌，迅速地从额头顺着头发摩擦到耳后：

“我要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还有还有！”周江均说完就神神秘秘地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根烟来，笑容猥琐，“你们看，这玩意儿牛不牛逼！”

韩越一声“牛逼”还卡在喉咙里，周江均手里的东西已经被陈立飞一把夺过去，两手一掰，撕成两半。

周江均霎时脸色就变了。

“诶你干啥呢啊！这是我想尽办法从我爸那儿偷来的……”

陈立飞上前一步，恶狠狠地警告他。

“你他吗不想三十岁就插满管子躺在医院里等死，不想你爸为了给你治病五六十岁了去工地下苦力被钢筋砸断腿，你他吗就别碰这玩意儿！”

……


“我俩只是今天恰好休年假，你别多想啊，绝对不是因为你要考试，我和你爸一点都不担心你的，你千万别有心理压力啊，随便考。”

陈立飞笑出声：“我没压力。”

“没压力就好，”安雪说，“一会儿我和你爸送你去考场啊。”

陈立飞囫囵吞枣的吃着早餐：“别别别，别送我，我本来不紧张的，你们俩要是送我我就亚历山大。到时候影响我考试发挥，你俩负全责。”

安雪和陈东军对视一眼。

陈东军说：“早跟你说了咱儿子不是那矫情人，不用咱们送，你非得逼着我跟单位请假，这一天请下来三百块钱，够我抽多久烟了。”

安雪恨不得冲上去捂住陈东军的嘴。

但为时已晚。

陈立飞已经吃完早餐走到大门口了。

“行了啊你俩，该上班上班，该睡回笼觉睡回笼觉，别担心我。我就随便考考，给你们整个状元回来。放心。”

陈立飞说完就走了，留下安雪站在客厅目瞪口呆。

“这孩子怎么连个书包都不拿？我看他手里就拿个身份证和准考证就走了，这万一路上要是掉了咋办？”

毕竟每年高考都有马大哈们丢了身份证或是准考证，然后就有一群热心市民以及随时待命的交警同志们争分夺秒的给他们送证件。

相比安雪肉眼可见的紧张，陈东军显得要淡定得多。

“考场人多，拿了书包还得找地方放，光拿个身份证和准考证就能直接进教室了。哎呀你甭担心了，相信咱儿子。我还是上班去了，你要实在没心思上班就听儿子话在家里好好睡个觉，别想些没用的了。”

正如陈东军所说，在别的考生还在找地方放书包的时候，陈立飞已经拿着准考证和身份证走进考场了。

一个瘦弱的身影路过陈立飞身旁，陈立飞随意的看了他一眼，忽然一个激灵，像是想起了什么。

戴着厚重眼镜的瘦弱男生坐在了陈立飞的右手边的位置，陈立飞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想起来了。

前世坐在他右边的也是这个男生。

在考最后一门英语的时候，男生突然犯了癫痫，考到一半被救护车紧急抬出去了。

后来暑假的时候，陈立飞在新闻上看见，这个男生因为英语没有写完，高考失利，跳楼自杀了。

……

陈立飞记得他当时看到新闻的时候内心五味杂陈。

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明明可以再复读一年，为什么选择这么决裂的方式。

后来才知道这个男生家庭贫困，爷爷为了供他读书已经累得肝癌晚期，家里没有钱再支持他再读一年书了。

陈立飞默默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快，考生陆陆续续走进来，陈立飞收回视线，依然沉默不语。

考试很快开始，随着铃声打响，2024年的高考战役正式拉开帷幕。

卷子上的题都似曾相识，陈立飞下笔行云流水，他先是把素日里自己基础最薄弱的作文给写了，写完整张考卷的时候，时间还剩下二十五分钟。

中午考完，陈立飞在学校对面的餐馆随便吃了个面。

他分配的考场不是一中，是二中。

陈立飞吃面的时候盯着对面的学校，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许小鱼在这里度过三年的场景。

也不知道她考的怎么样。

下午考的数学就完完全全在陈立飞的掌握之中了。本来就是他的强项，再加上他对考点了若指掌，写完整张卷子的时候，时间还剩下接近一个小时。


吃完午饭，陈立飞和周江均端着饭盒回到教室，到门口的时候周江均突然想拉坨大的。

陈立飞：“吃完就拉，恶心。”

看着周江均走进厕所，陈立飞也觉得菊花有点紧。

干脆自己也去拉一个。

吃完就拉，老子的肠胃真好！

年轻真好！

陈立飞把饭盒放在了教室外面的杂物桌上。

教室外面的一排桌子都是大家放书包的，高三学习任务重，每个人的课桌都被各种书本练习册和卷子塞满了，没地方放书包，学校就专门在教室外面弄了一排桌子。

陈立飞随手把饭盒放在其中一个书包的前面，哼着小曲儿进了厕所。

他刚进去，林丝蕴就从天台走下来了。

和孟晓晖道了别，林丝蕴正打算进教室，余光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饭盒。

是陈立飞的饭盒。

林丝蕴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来，是因为这个饭盒是当时陈立飞缠着她一起去选的，选了个很少有男生会用的天蓝色。

因为林丝蕴挑了个粉色的，老板说粉色和蓝色是一对儿。

所以他拿了个蓝色。

而现在，这个蓝色饭盒刚好就放在她的书包前面。

林丝蕴走近一瞧，果然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红烧肉味。

这比起刚才的红烧牛肉面。

香得那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林丝蕴的心里微微有些得意。

她就知道，陈立飞肯定会给她带她最喜欢的红烧肉的。

估计他也是知道自己今天惹她不高兴了，所以不好意思亲手给她，才把饭盒放在她的书包前面，委婉地给她道歉。

林丝蕴轻轻地冷哼一声，面上还是清清淡淡的，但双手已经很诚实地伸出去拿起饭盒打开了。

刚一打开。

她就愣住了。

里面确实是有浓烈的红烧肉味道没错。

但是……

空空如也。

没有肉啊！

就在这时，一道男声从旁边响起来。

“你扒拉我饭盒干什么？”

林丝蕴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拿稳饭盒。

转头对上陈立飞的视线。

她生平第一次竟然感觉有些……心虚？

林丝蕴连忙放下饭盒，脸已经有些红了，但语气还在逞强。

“我就……我就看看，你把你的饭盒放在我书包前面干什么？”

陈立飞这才瞥了一眼她的书包。

“哦，”陈立飞无所谓地说，“我随便放的，谁还特意看啊。”

林丝蕴涨红了脸。

陈立飞又说：“你拿开就拿开，开我饭盒盖子干嘛？”

不等林丝蕴说话，陈立飞皱眉问：

“你要给我洗碗？”

林丝蕴眼睛一瞪，刚要说话，只见陈立飞上前一步，从她面前拿过饭盒，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道：

“不客气，我自己洗。”

林丝蕴看着陈立飞转身离开去洗手池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谁要给他洗碗啊！

她只是……只是以为……

剩下的，她不好意思直说。

林丝蕴简直快气疯了，感觉自己活了十几年，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没这么憋屈过！

关键这气竟然是陈立飞给她受的！

陈立飞？！给她受气？

这是她过往十年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林丝蕴瞬间红了眼眶，一跺脚，跑进了教室。

-

陈立飞洗完饭盒回了教室，随意瞥了一眼，看见林丝蕴趴在桌子上，一旁的黄婷正在旁边跟她说些什么。

他没理，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回了自己的座位。

下午的物理化学和英语课都是陈立飞最拿手的科目。

他一边听课一边把今天发下来的卷子写完了。

回家就可以在家安安心心看冰冰、晚上再撸一把了。

下课铃响，陈立飞是走读，不用上晚自习，背着书包就叫上周江均走了。

刚走到门口，听见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陈立飞，你等等，我有事情跟你说。”

陈立飞和周江均齐齐回过头，就看见林丝蕴背着书包，面色有些难看地站在他们后面。

陈立飞皱了皱眉。

“什么事？”

林丝蕴看了周江均一眼：“说了有事情跟你说，你让周江均先回去吧。”

周江均看向陈立飞。

陈立飞看着林丝蕴，这张把他迷了整整一辈子的脸，现在看过来，真的是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了。

一想到她间接逼死了自己的父母，还在他尸骨未寒的太平间里跟奸夫拥吻，陈立飞恨不得给她的脸撕烂。

但是他知道，他和林丝蕴相处了整整十年的时间，不是他光躲避着不理她就能解决问题的。

她有事情跟他说，恰好，他也有事情跟她说。

早点说清楚，早点把这个晦气东西彻底从自己的生活里连根拔起。

于是陈立飞转过头对周江均说：“将军，你先回去吧。”

周江均登时一副“老子就他吗知道”的表情颇为无语地白了陈立飞一眼，啥也没说，背着书包就走了。

陈立飞上前一步，看着林丝蕴：“你要干嘛？”

林丝蕴听着这语气，心里更加委屈。

他以前从来不用这样不耐烦又冷淡的语气跟她说话的。

她本来是想跟陈立飞商量关于孟晓晖找她帮忙的那件事的。

但是她现在心里又是委屈又是疑惑的，问：

“陈立飞，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陈立飞眉头皱得更深。

“我生什么气？”

林丝蕴顿了顿，说：“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周末放了你鸽子你才不高兴的，但是那是有原因的，周末我去医院给我爸爸开药，回来的时候书店都已经关门了，我……”

陈立飞不耐烦地打断她：

“你有事说事，扯这个干什么，谁因为你放鸽子我就生气了，你就算不放鸽子，我也没打算陪你去。”

林丝蕴愣住了。

“你说什么？”

陈立飞懒得跟她废话。

“你到底要说什么，不说我走了，浪费时间。”

林丝蕴脸都要气红了，眼看着陈立飞真的要走，林丝蕴喊了一声：

“陈立飞！你给我站住！”

她实在是气疯了，陈立飞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

不，她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任何人敢这么对过她，更何况是陈立飞。

陈立飞顿下脚步，回头看去。

林丝蕴气得胸腔剧烈起伏，原本清冷的小脸蛋也憋得红彤彤的，没了往日的矜贵优雅。

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罢了。

他冷冷地看着林丝蕴，语气淡淡。

“别他吗跟我大小声，你以为你是谁？”

……


刚好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这天，许小鱼和往常一样轻手轻脚的回到家，刚打开大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许小鱼皱了皱眉头，面色却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关门换鞋。

“砰”的一声。

光线太暗，许小鱼的脚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空酒瓶子，酒瓶子顺着老旧的瓷砖往前滑，发出刺耳的声音。

下一秒，另外一个空酒瓶子从不远处的空中向许小鱼砸来，刚好砸中许小鱼的右边肩膀。

许小鱼只感觉肩膀一阵剧痛，身子后退一步，这才看清了在沙发上坐着的人。

正是她的母亲。

女人说话的声音充满酒意，鼻音浓重，含含糊糊，语气恶劣又粗鲁。

“妈的死丫头，天天这么晚回来，到底是去读书还是去卖了？你自己看看哪家的姑娘像你一样天天读书到这么晚？你表姐下个月就要生三胎了，人家彩礼拿了十几万，生一个孩子婆家还给一万块钱，多划算。”

“再看看你，都他妈十八岁了，一分钱没挣到，还天天往老娘这儿拿钱去读那破书，女的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还不如两腿一张，白花花的银子就来了，蠢货才去读书！”

女人说话的声音不堪入耳，在狭小而安静的空间内格外刺耳。

但许小鱼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面色冷冷的从女人面前经过，绕开地上那些散乱的酒瓶，走到房子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拿出钥匙开了锁。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贱蹄子，在家里还要锁门，是不是生怕老娘趁你睡着把你给卖了？老娘告诉你，你他妈是我生下的，你从头到脚都是老娘的，老娘要是真想卖了你，你敢说一个不字吗？！”

卧室的门关上了，但那刺鼻的酒味和女人不断辱骂的声音却始终关不住。

许小鱼打开窗户，用力的呼吸了一下外面的空气。

租住的安置房小区环境不好，一股充斥着腐朽和贫穷的气味涌进许小鱼的鼻腔，她把头深深的埋进了校服的衣袖里，只有带着橘子香味的洗衣液味道是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

许小鱼在心里算了算，等高考结束以后，她就正正好能存下两万多块钱。

她在这两年里拼了命攒下来的这些钱，就是她往后通向崭新人生的过路牌。

许小鱼忽然想起了陈立飞，想起他对自己说，一定会带她考上二本。

考上二本，远离这里，远离母亲。

然后永远永远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

陈立飞回家点开qq的时候才发现班级群炸了。

几乎都是在讨论这次模拟考有多难，对完答案以后所有人都自闭了，群里一片鬼哭狼嚎。

还有同学艾特自己问自己考得咋样，也有不少平时和他关系不错的同学调侃他都考睡着了，见他没回消息，可能周江均是以为他心情不好，帮他回复了句：

“一次模拟考而已，陈立飞估计是没放在心上，无所谓了又不是高考。”

陈立飞慢悠悠的爬楼看完，还看见有人艾特林丝蕴问孟晓辉考得怎么样，林丝蕴发了个小猫害羞的表情。

“他说他发挥得挺不错的，尤其是语文和理综，感觉他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

陈立飞面无表情的划过消息，等全部看完之后才退出班级群聊界面，点开周江均的私聊，问他周末想吃什么。


孟晓晖哪哪儿都好，长得好，成绩好，就是家庭条件不好。

爸爸早年在工地出了事，瘫痪在家，家里就靠他妈妈一个人有一天没一天的打零工维持着。

他还有一个妹妹，比孟晓晖小三岁，还在念初中。

正处于叛逆期，一天到晚跟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管孟晓晖要钱。

真真就是一个生病的爸，没钱的妈，叛逆的妹妹和破碎的他。

林丝蕴心疼孟晓晖每天因为没钱吃不饱穿不暖。

想着反正她有陈立飞兜底。

就把钱都给他了。

说是借。

但林丝蕴没打算让孟晓晖还。

听见他这样可怜兮兮的语气，林丝蕴圣母心泛滥。

“你别这样说，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林丝蕴接过泡面，笑笑说，“正好我也好久没吃泡面了，你买的红烧牛肉味的吗？我正好喜欢吃红烧味的。”

可她说是这样说。

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想起了食堂里陈立飞每周一都会给她带的红烧肉。

林丝蕴一边泡泡面，一边想。

罢了。

就先将就吃两口泡面吧。

一会儿陈立飞把红烧肉给她送来之后。

她就先不逞强了。

填饱肚子要紧。

反正以后时间还长。

有的是机会和时间让陈立飞慢慢补偿自己，不要跟自己的胃置气。

林丝蕴这样想着，端着泡面和孟晓晖坐在天台的楼梯上边吃边聊天。

吃到一半，孟晓晖突然问：

“丝蕴，上次我跟你说过的，下次月考让陈立飞帮帮我的事，你跟他说了吗？”

林丝蕴捧着泡面的手顿了顿。

之前孟晓晖跟她说过，让她去和陈立飞商量一下，下次模拟考能不能控控分，把年级第一的名次让给孟晓晖。

孟晓晖每次都只比陈立飞少二十分左右。

意思是陈立飞只要少做一道物理大题，就行了。

林丝蕴捧着泡面盒，过了一会儿才有些不自然地说：

“我还没跟他说呢。”

本来是打算今天早上跟他说的。

谁知道陈立飞没等自己。

林丝蕴想起这事儿还是有些生气，刚才本打算暂时原谅陈立飞的，现在又不想原谅了。

孟晓晖说：“丝蕴，我知道你有些为难，但是你知道，我爸爸身体不好，妈妈唯一的指望就是我，我从来没拿过年级第一，每次都被陈立飞压一头，只想趁着这次模拟考能拿个第一让我爸爸开心开心，也许对他的身体会有好转……”

“只是一次模拟考而已，不会耽误什么的。陈立飞和你关系好，你说他一定听。”

如果换做是从前，林丝蕴想也不会想，都会直接答应下来。

但今天，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确定。

这种一向笃定惯了的安全感陡然受到威胁，让林丝蕴心里非常不舒服。

她抿了抿唇，像是跟自己赌气似的，和孟晓晖担保。

“你放心吧，我找个时间跟他说就行。”

孟晓晖松了一口气，咧开笑容。

“丝蕴，你真好。”

林丝蕴原本还有些烦闷的心情在看见孟晓晖的笑容的一瞬间，纾解开来。

她的脸不自觉地微微红了，低了低头。

“说什么呢，小事而已，我跟陈立飞说说他就会听的。”

-

二食堂里，陈立飞和周江均冲进熟悉的十一号窗口，看见那个大腹便便的小胖阿姨，两张脸挤在窗口下面齐声喊：

“阿姨！红烧肉！红烧肉！我要大大的红烧肉！”

小胖阿姨是认识他们两个的。

每周一都是他们最先冲过来，两个小伙子人高马大的，嘴巴又甜，每次都在她打菜的时候哄她。

就好像现在，两个人一唱一和。

“阿姨，你的手好嫩啊！跟十八岁小姑娘似的！”

“胡说，我们班的小姑娘的手都没阿姨的嫩！”

“阿姨，这么嫩的手打菜一定不会手抖的吧？”

“当然了，咱们小胖阿姨的手最稳了，稳如泰山，那勺子跟开了光似的，一挖就是一勺肉，可牛逼了。”

“就是，食堂其他人打菜都没咱小胖阿姨打得好，下次食堂选先进，不选小胖阿姨我就写举报信！”

小胖阿姨一边白眼嗤怪他们净说胡话，一边嘴巴都笑到耳朵根去了，一勺子下去，挖出满满一大勺红烧肉出来，全部倒进了陈立飞和周江均的饭盆里。

俩人眼睛都直了。

一口一个再生父母大恩不言谢，随后举着满满当当一大碗红烧肉心满意足地离开。

陈立飞对周江均说：“你小子真会夸，有吃软饭的实力，我看好你。”

“滚你丫的，你是没瞧见你刚才那副嘴脸，我看着都嫌谄媚！”

“老子谄媚！”陈立飞用手肘撞他，“你有本事别吃啊！跟没见过肉似的！”

“你别说，”周江均一坐在位置上就夹了一筷子肉进嘴里，砸吧嘴说道，“食堂这红烧肉是真好吃，里面是不是加东西了啊？这么上瘾。”

这就是刻进华夏人民血液里的禁毒意识。

陈立飞翻了个白眼，也拿出筷子埋头开干。

“诶——”周江均一脸纳闷，“你不把红烧肉打包给林丝蕴吃？”

陈立飞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我他妈有病啊，舔了半天才舔来的这点儿红烧肉拿给她吃？”

说完，陈立飞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以前确实就是这么有病。

但凡有点儿好吃的好喝的都是第一时间拿给林丝蕴。

人家有时候不领情，自己还要舔着个脸不停地求，人家才会赏脸勉强吃一口。

他还高兴得跟个什么似的。

真他吗……恶心啊。

陈立飞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然后猛猛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红烧肉，幸福得天灵盖都要飞起来了。

“我跟你说，我陈立飞——”

“就算是死！死外边儿！从这儿跳下去！也不可能再跟她林丝蕴有半毛钱关系，也不可能再为她做任何事情！”

周江均定定地看了他几眼：

“飞啊，其实突然的放下也是一种执念，就跟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一样……”

陈立飞一脚踹他膝盖上，看着周江均哀嚎叫唤，他扯着嘴角没什么表情地笑了下。

“我已经没什么执念了。”

上辈子死的时候，他什么都看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