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蹄只能支撑几日，便开始腐烂。
妙殊说再给我找个新鲜的。
我沉默看向窗外。
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
不如早入轮回吧。
妙殊走了，她说去想给我塑仙骨的办法，留下重烨照顾我。
重烨把我从床上拉下来，踩着我的头，吐了口唾沫，十分得意：
“妙殊今生和我拜了天地的，是我的妻子，你是抢不走她的，以后能在她身侧的也只有我。”
“等妙殊回来就是你的死期。”
我冷冷看着他，顾不得他的话什么意思，我想挣扎。
可现在我除了能说能听头能转，身体根本动不了。
重烨看穿了我的想法，嗤笑一声，脚下的力道更重了一些。
“废物！实话和你说了吧，那日我根本没中情毒，我与魅魔做了交易，灵参是给他的，所以我的仙骨也没有受损。”
我睁大双眼，怎么会有人心思如此歹毒？
这样的人也配成仙吗？不是说仙人要心怀苍生，救济天下吗？
重烨任由我趴在地上。
就这样趴了十日。
三九隆冬，青石板寒气刺骨。
虽然不至于死，但是我疼。
太疼了。
妙殊回来的前一天，重烨才找人把我从地上抬起来，梳洗一番扔回床上。
他不怕我告诉妙殊他虐待我，因为无论我说什么，只要他在妙殊面前红了眼眶，妙殊都不会信我半句。
妙殊没带回重新塑骨的新方法，她一进门就扼住我的喉咙将我从床上提起来。
“你怎么敢勾结魅魔下毒，伤害重烨！”
她身后的重烨挑着眉看着我笑得得意。
原来这就是重烨说的死期。
我憋着通红的脸上，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来：
“我......没有......”
“难道......我会......看着自己......的妻子......和他人苟合......自取其辱吗？”
妙殊眼眸微动，五指握得更紧。
“那是因为你失算了！我选择救了重烨，魅魔都和我说了，还想狡辩！”
妙殊下了死手，这次我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了。
眼看我翻着白眼快要晕死过去，妙殊这才松了力气。
我得到了喘息的空间，狂咳不止。
而一旁的重烨上前红着眼眶质问我：
“你为什么要害我？你是怕我飞升后抢了妙殊所以才置我于死地吗？我虽然爱慕妙殊，可是绝对不会像你一样用肮脏下流的手段强留她在身边！”
“要是这内丹、仙骨，你想拿回去，我还给你便是了。”
重烨说着，作势要给自己剖丹剜骨。
妙殊慌忙拦下，一脸心疼：
“你这是做什么，他的内丹仙骨能助你飞升，这是他的福气。”
“可是他根本就不想我飞升，他想阻止我。”
“我不会让他阻止你的。”
妙殊说完朝我看了一眼，眼眸一沉。
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提着我来到了龙渊之上。
“重烨飞升就在明日，我是不会让你破坏的，你且先在这里好好反省，待飞升结束我就来接你。”
我看着下方肆虐的煞气，它们好像在叫嚣我快点下去。
“妙殊，你没想过我下去就会魂飞魄散吗？”咸苦的泪水流进嘴角。
“不会的。”妙殊神色淡然，“只要你不出我的禁制，那煞气只会让你疼，不会要你的命，这也算给你的惩罚，不要再伤害重烨了。”
疼，又是疼，她明明知道我最怕疼了，却让我疼了上万次。
下一刻，我直直坠入龙渊。
妙殊牵着重烨的手毫不犹豫离去。
煞气在我身边飞蹿呼啸，像上万把游动的飞刀，一寸一寸割破我的皮肤。
三生的情爱，加上今生不过笑话一场。
我没什么活着的意义了。
我咬破了舌头，呕出一大口血。
我的血，打破了妙殊的禁制，霎时间，无数煞气涌入体内，肆意撕扯我的魂魄
“妙殊，你要来接我，那就下地府吧。”


体内的那股气也冲出了桎梏，周身黑气萦绕。
妙殊反应也快，躲过了我的攻击。
“你到底是谁？”
她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向我刺来。
阎王焦急喊道：“玄鸣不可！快停下！”
可我停不下来。
此刻我只剩下满心愤怒。
什么三生三世的情爱，在我受的千百委屈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更比不过蚂蚱奶奶。
我恨透了妙殊和重烨。
黑气暴涨的瞬间，我头上也跟着长出了一对金角。
一声龙啸，响彻阎王殿。
“你居然是龙族！万万年前海仙大战，你们龙族应该早就被灭了，龙胤的魂魄也被流光神女镇压龙渊！你又是从哪来的！”
妙殊不可置信看着我，手里的软剑银光更盛了几分。
“什么龙族、龙胤！我现在只想要了你的命！”
我飞快朝着她袭来，妙殊挥动几道剑气。
一时间阎王殿，金光闪烁，剑影重重。
但很快，我体内那股气慢慢消散，逐渐落于下风。
妙殊一掌将我击落在地，我呕出大口鲜血。
“哼，我这就替天界铲除了你这妖龙余孽！”妙殊冷笑一声举起她那软剑。
“仙姬！剑下留人！”
阎王丢出他的天章刀替我挡了一剑。
“大胆阎王！你私藏龙族余孽，是想让海仙大战重现六界，生灵涂炭吗？”
“若是你是这孽畜被蒙骗，我尚可替你与天帝神女求情，要是你还护着他，那只能卸了你的职打入十八层地狱。”
阎王挡在我身前，柔和地看了我一眼示意让我别害怕，随即转向妙殊，眼神冰冷。
“本王早就知晓他是龙族后人。”
“危害六界孽畜当诛！”妙殊念诀一掌劈向阎王
“你才几万年道行，知晓什么！龙族本就无意参与那次的大战，是天界欺骗在先，还对龙族赶尽杀绝！说到底仙界觊觎龙族。”
阎王低吼，接过妙殊一掌。
传说数万年前，海妖猖獗，与天界打得天翻地覆，为了尽快结束这场大战，神女流光主动与龙王龙胤联姻，请龙族平息战乱。
龙族乃上古神兽，只需现身就可平息了海妖。
据说龙胤十分深爱自己的妻子。
可笑的是，神女流光居然给自己的丈夫下药，随后天界发兵围剿龙族，龙胤身灭，魂魄被自己的妻子亲手封印在龙渊。
海妖、龙族也被关在龙渊，业火烧了三天三夜，所有妖族化为煞气，经久不散，龙渊也成了禁地。
世间最是无情人便是枕边人。
那些仙家道人讲究清清白白，可哪一个手上不是鲜血淋漓，都是道貌岸然的家伙。
“龙族无罪，是天界不仁，如今龙族只剩他一棵独苗，本王拼死也要保下他！”
妙殊灵根非同常人，又是天帝座下弟子，阎王很快败下阵来，倒在了我身侧。
我此刻脑子混乱得很，模糊的画面在脑子里疯狂跳动。
妙殊用灵力把我从地上掐起来，同当年质问我和魅魔勾结一般。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谁！”
她抬手一道金光挥来，我脸上的面具被劈成两半。
妙殊瞳孔瞬间放大，收起了法术，我从空中跌入了她怀里。
她小心翼翼地描摹我的眉骨，满眼柔情：
“顾渊，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与妙殊仙姬做了三生三世的人间夫妻，恩爱了百年。
第四世，她说她要帮竹马渡情劫飞升，让我等她一世。
可后来，我等来的却是她刨我内丹为竹马筑基，剜我仙骨为竹马塑仙身。
最后把我打入龙渊，任由煞气侵蚀魂魄四散。
只为哄她宝贝竹马消气。
一千年后，阎王殿。
我给阎王打工，帮他勾画生死簿，苟活地府。
这日，来了位天上来了位贵客说要寻人。
“玄鸣判官，可曾在生死簿上见过顾渊这名？”
我闻言一愣，抬眼看去。
问话的正是与我爱了四世的女人。
“不曾见过。”
......
“当真？”妙殊看着我一脸狐疑。
我低着头整理好案上的生死簿没再看她，借阴影掩着大半张脸。
虽戴着面具，但到底是生活了几世的夫妻，我不想让她认出我。
“如若是魂飞魄散者，消失六界，不入轮回。”我闷声道。
“他怎么可能魂飞魄散。”妙殊嗤笑一声。
我拿着生死簿的手顿住，心里泛起苦涩。
当初我不过一朵瑶池金莲，化成人形都是妙殊借的法力。
微末道行，如何顶得住龙渊的煞气？
况且当时我的内丹、仙骨都没了。
生剥内丹的痛仍记忆犹新。
妙殊举着玄刀和我说：“顾渊，不会痛的，你的内丹还可以再练，可重烨等不了了......”
她不知道，我这样法力微弱的灵怪，根本长不出第二颗内丹。
通红的利刃，毫无预兆地径直刺入我体内，狠狠勾住内丹，猛地往外扯。
经络与内丹相连，疼痛传遍四骸，让我眼前阵阵发黑。
我哭着求妙殊停手，她脸上没有半分心软，在重烨的呼唤声中，下手更狠。
剜我仙骨的情景我也历历在目。
妙殊又说：“重烨飞升在即，你的仙骨先给他，好让他渡过雷劫，待日后我寻了九阳灵参再为你重塑仙骨。”
那九阳灵参万万年才有一颗，藏于魔界荧坟，难找得很。
可没了仙骨，我只能瘫在床上与废物无异。
重烨见我瘫在床上时讥讽了半天，等见妙殊，又转变成一副内疚万分的模样。
他红着眼眶对妙殊说：“要找九阳灵草，我这副身子不便走动，不然先给他接一双猪蹄，暂时能走动也好。”
重烨举着两只黑猪蹄，妙殊同意了根本不管我的意愿。
妙殊带着我和重烨去荧坟，寻了好久才挖到灵参。
重烨却乱跑引来魅魔。
我同他双双中了情毒。
不出意外，妙殊还是选择了重烨。
“顾渊，重烨更需要我，你先忍忍。”
二人当着我的面宽衣解带，喘息连连。
我在一旁情毒入腑，疼得硬生生咬碎了几颗牙齿。
恨妙殊让我眼睁睁看着她与他人苟合，更恨她背叛我们三世情缘没有半分羞愧。
两人完事，重烨提着衣裳朝我露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妙殊这才想起我来。
我心脉俱毁，早就对情毒没了感觉。
“妙殊，我刚刚与魅魔打斗，仙骨似乎缺了一块，怎么办？”
妙殊拿出灵参想修补我的仙骨时，重烨来了这么一句。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在我与重烨之间，妙殊从来都会选择重烨。


再睁眼，便是奈何桥头。
阎王说没见过我这么残破的魂魄。
我求他别让我轮回。
轮回后，妙殊还是会找到我。
我不要再经历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苦。
许是看我可怜，阎王同意了，帮我聚集了四散的魂魄，收我做了判官。
“你的声音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
妙殊再次出声，打破我痛苦的回忆。
她拧着眉注视着我，视线如火般烫。
我整个人紧紧绷在原地，不敢再出声。
一旁阎王适时开口：“妙殊仙姬，既然地府没有您要找的人，您请回吧。”
妙殊收回了视线，阴恻恻道：“顾渊，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妙殊仙姬！妙殊仙姬！”
此时牛头马面从门外冲了进来，与阎王撞了个满怀。
“什么事如此毛躁。”阎王揉着肚子问。
“奈、奈何桥，重烨、仙君把、蚂蚱奶、奶奶的魂魂魂魄给灭了！”
听到蚂蚱奶奶我猛地起身，一掌拍在按案桌：“什么！”
妙殊皱了皱眉，不悦道：
“那个几千年都不愿意轮回的孤魂？灭了就灭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
“好一个灭了就灭了，仙家原来是这样慈悲为怀啊。”我切齿道。
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在地府刚醒来时，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蚂蚱奶奶。
如此称呼她，是因为她在奈何桥千年，每路过一个孤魂就送一只草蚂蚱。
她生前就是靠着变蚂蚱赚点钱，手艺很好，那草蚂蚱编得活灵活现。
蚂蚱奶奶总问有没有人见过他儿子。
初见时，她说我和她儿子最像，他儿子是个大将军，离家十三年，立下战功赫赫。
她没等到儿子回来就死了，心里遗憾，想在奈何桥再等等，与他见一面，这一等就是几千年。
我不敢告诉他，他的儿子遭君王嫉妒，送去了不归山被万鬼吞噬了魂魄，来不了地府了。
她说我像他儿子，这一千年真就把我当成了他儿子照顾，开导我放下执念投胎去，不要像她一样把自己困住。
我和她倾诉我的委屈，她会红了眼眶拉着我的手喊我好孩子，这是第一次有人心疼我。
我不曾有过父母，唯一的亲情便来源于蚂蚱奶奶。
可这份温情最后也被重烨夺了去。
他为什么总是在抢我的东西！
愤怒让我体内的真气乱窜，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冲破桎梏。
“放肆！你一个小小判官有什么资格评判天界，再说重烨是神女与天帝的儿子，也是你能指责的？”
难怪妙殊会义无反顾地帮重烨渡劫。
妙殊嗤笑，转身想要离开。
“谁让你走了！”我暴喝一声，朝着妙殊的脖子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