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东西刚才蹦在那里，就那里，看到了没？

蹭黑了一大块！

你要是不拖，老板会不会骂你？”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一个“会”字脱口而出。

说完，我整个人呆住了。

我的老板……是谁？

我好像从没见过。

“喂，怎么了？”

张哥拍拍我。

我回过神来，说：“没事。

但是这里好像没有拖把。”

张哥挑眉，语气有些不信：“没有拖把？

那你以前都不拖地吗？

都让上白班的小子拖吗？”

“我是第一天来这里上班。”

“去储物间看看吧。”

“不行，你忘了吗，守则第二条说了，不能打开储物间。”

我斩钉截铁地说。

张哥轻笑：“你不是不迷信吗？”

“……”我有点窘迫。

“哎，那不是针对店员的守则吗，我不是店员，所以说，我可以打开储物间。”

这么说也有道理，问题是……“张哥，我不知道储物间的钥匙在哪里。”

我实话实说。

“能拆门吗？”

他毫不犹豫道。

“……别想了。”

我说得很坚决，因为他似乎真的想这么干。

5.“张哥，三点半要到了。”

我提醒。

他抬头看钟，问：“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第十二条规则说了，我一定要留下来。”

张哥指了指守则，说：“你有没有想过第十三条是什么？

如果它是让你不要相信第十二条，那不就很有趣吗？”

我托着腮，有些无语地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制定规则的人是有病吗，搞这么麻烦。”

外面好像更黑了。

我催促道：“你快走吧。”

他被我催得没办法，只好起身离开。

“对了，我想问你，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认真的。”

他转过身。

我盯着秒针思考了五秒，回答：“回家吧。”

张哥笑道：“祝你早日回家。”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怪。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出门不见了。

外面的黑像是能吃人。

“那也祝你早日回家吧。”

我轻声说。

我锁上玻璃门，踩着点熄灯。

视野里一下子全黑，什么都看不到，只剩钟表声规律地响在耳边，告诉我这个世界不是虚假的。

我闭上眼，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是跟着秒针数节拍。

如果一直这么黑，哪怕有人站在面前，我恐怕也察觉不到。

好冷啊。

也许是黑暗让人的感官更灵敏，我又闻到了一股焦味。

和我整
。

我一下子站起来，紧紧抱住她。

我明显感受到她的身体在塌陷。

灵魂的逝去是抓不住的，我最后什么都没抓住。

眼前空荡荡的，脸上只剩冰凉的水珠子。

原来，奶奶是为了见我一面才留下。

我的身体也开始消失。

“张哥，真的非常感谢你。”

张哥笑着说：“张一文同学，再见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很坦然地告诉了我。

人间有个组织，专门解决遗留的怨气，他只是其中的一员。

“我记住了田二的相貌，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将他缉拿归案。”

他看着我的眼睛，严肃地说。

我看着消失了一半的身子，摇摇头，说：“我不在乎田二。

我的夙愿已了。”

“不，那不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正义。

法律不会放过他。”

我大笑，然后彻底消失。

最后一秒，我在想，或许过去的那些年才是假的。

从这里脱离以后，才是真正的醒来。

我们终将在时光里重逢。


啪嗒啪嗒”，脚步声一下又一下。

她没穿鞋。

森白的脚底肉绽开，流着粘稠的白色液体。

下一秒，这些液体开始结冰，流成一路的霜。

我去哪里给她找孙子啊！

距离短，她很快走到我面前。

她嗓子里传来“咯咯”的声音，不知道在说什么。

卡痰了？

呸，鬼哪里有痰。

“您找孙子是吗？”

我硬着胆子问。

听到我的声音，她伸长脖子，就要往我脸上凑，似乎是想看清我。

我清楚看到，她的眼睛泛着阴翳。

我慌忙后退。

“在那边！”

我也不管冰箱里有没有她的孙子，反正先拖延时间想想办法。

她好像听懂了，慢慢地跟着我走。

这里没有刀，能用的武器也没有，他妈就连桌角都是圆的！

我越走越觉得冷。

突然，冰箱门被撞开。

一团黑糊糊的东西蹿到地上，带着浓郁的焦味。

然后，它开始尖叫，是划玻璃一样的声音。

老太太慌忙扑到地上，抱住那块东西，“咯咯”地哭起来。

她流不了眼泪，只能发出怪声，但我就是觉得她在哭。

那个东西……真是她孙子啊……难道张哥没骗我？

可是冰箱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莫名觉得有些难受，忍不住转过身。

可能是我也有一个奶奶吧。

那东西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从尖叫变成了响亮的啼哭，回响在狭小的房间，仿佛趴在我耳边哭。

我一扭头，看到一个黑黑的东西。

我去！

它怎么趴在我肩膀上！

不过，好像有点可爱……个鬼啊！

干嘛要往我脸上跳啊！

快走吧，你们快走吧！

不敢收钱，我直接让她走。

4.我看着她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总在看她的脚？”

张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总看她的脚？

我想了一会儿，好像是这样。

她的脚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好像有什么被漏掉了，但是我就是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

我摇头，然后不悦地站到他面前，“大哥，你刚才干嘛装睡？”

我皱着眉看他，他却做了一个哭脸，说：“不是不让看到脸吗？

你又没给我口罩。”

“可是，那个是店员要遵守的守则。”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还是大学生聪明！

我都理解错了！”

嗯……我总感觉他在骗我，可又找不出依据。

就在我沉思时，张哥又找我说话
怕？”

我觉得好笑：“有什么好怕的？

我又不信鬼神。”

听到这话，他一下子来劲了，正色道：“你知道吗，这里，在二十年前的12月13号，发生过一场大火。

有个店员被烧死了。

就是脚下这块地！”

火灾？

不会吧。

能写那些守则，说明店长是个迷信的人，他怎么会把店开在这么不吉利的地方。

这旁边还有挺多空地。

今天也是12月13号……哪有这么巧的事……这是看我年轻骗我吧。

我可不迷信。

“以前这里也开店？”

我随口问。

“何止啊，那也是便利店，和这里一样。

而且……”他突然压低声音，“那晚值守的店员……也是个大学生，好像叫，张一文。

据说，尸体一碰，就成灰了。”

这时，电灯无缘由闪了两下。

张哥抬起头看向上方：“嘘，不让说了。”

我也叫张一文。

就在这么一瞬间，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身体发烫，像是有火在烧，似乎还听到“兹拉”的声音。

“20年前，是1980年，那个时候，有这样的便利店吗？”

我语速有点快。

张哥掏出一支烟，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报纸上的照片和这里差不多。”

“唉，他奶奶也是可怜。”

他又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打火机，不知道为什么，又放回去了，“老人家有老年痴呆，今天知道孙子死了，明天又忘。

每天都来这边找他。”

张哥叹气，干咬着烟。

我却倒吸一口凉气。

夜班守则第三条：请确保冰箱里有老奶奶的孙子。

“他奶奶，还在吗？”

张哥突然笑了，意味不明地看向我：“你希望还在不在？”

“……”怎么一下子有些冷？

我搂紧衣服，扫了一下门外。

就一眼，我的血液凝固住了。

一张惨白的脸。

3那张脸贴在玻璃上，直勾勾盯着屋里。

和我对视上，她僵硬地扬起嘴角，嘴巴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脸上的皮皱成一块。

室内的温度好像又下降了。

她显然不是人。

守则第四条：不要让老奶奶看到你的脸。

我慌忙戴上口罩，不过她已经推开门了。

不知道刚才有没有看到我的脸。

她佝偻着背，浑身在抖。

黑色的棉袄耷拉在那里，空荡荡的。

我使劲地摇张哥。

该死，早不睡晚不睡，偏偏这个时候趴下去，还叫不醒！

真想给两巴掌！

“
得，这叫牡丹。

只是我的手艺确实差劲。

我等着假期回家，好把鞋子送给奶奶。

可惜，我再也看不到天亮了。

那是一场鲜红炽热的噩梦。

我变成了鬼，在每年的12月13号醒来。

我被永远困在了那一天。

人们以为我被火烧死的，让真正凶手一直逍遥法外。

我当然恨田二，可我停留了20年不是因为他。

真正遗憾的，是我没能把鞋子送出去。

张哥说奶奶每天都会来看我，我不知道，她怎么跨越了半个省，怎么找到这个便利店，晚上住在哪里，钱够不够用……这些我一无所知。

我连她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身体的本能先我一步认出了她。

她就是那个老奶奶啊。

为什么，我认不出她了？

9.我和张哥就要跑到门口，储物间的门突然被撞开。

里面飞出一大片冷色的小刀，转瞬就到我眼前。

那里锁着我最害怕的东西。

我害怕尖锐的东西。

张哥抽出长刀，我甚至没看到虚影，他就斩落了一片流光。

小刀落地的瞬间化成大火，整屋子吐着猩红的火舌，所到之处只留下黑炭。

滚烫滚烫的火。

整座便利店即将湮没在火里。

“连累你了，张哥。”

他没回答我，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不认识他，却莫名相信他。

忽然，我被人抱住，一头扎进火里。

我看见张哥手起刀落，划破了风，硬生生在火里开了一条路。

火追着衣服尾巴咬，但终究是慢了一步。

我趴在地上大口喘气，被冰凉的空气包围。

张哥踩灭大衣上的火，开始咳嗽。

火光照亮了整片天地。

这个世界只有便利店，路灯，还有门前的这块地。

“谢谢张……”我突然愣住。

我看到了那个老太太。

她站在路灯下，佝偻，瘦削。

“还不赶紧的。”

张哥提醒。

我木楞地走到她面前，取出怀里的绣花鞋，迟疑地喊道：“奶奶？”

听到我的声音，她伸长脖子凑到我眼前。

这次我没躲。

她泛白的眼里似乎有水光。

我为什么忘记了她的样子，她明明不曾忘记我。

“奶奶，我给你做了一双鞋子。

和你那双一个样式。”

我蹲下，为她穿上了鞋。

这样，她以后就不会再磨破脚底了。

奶奶摸着我的头，僵硬的手指也想模拟柔软。

她的脸逐渐改变，慢慢退回到20年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