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诊室里的人被我这一声吼吸引了注意力，全都朝我看过来。
方恋见到我出现在这里，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心虚。
但也就仅仅心虚了一瞬罢了。
很快，她又柳眉倒竖，指着我的鼻子大骂：
“陈伟安，你这是在指责我？”
“谁让你不肯帮文栋挂号，我说了好几次，他有点感冒发烧，你都当听不见，难道你不知道文栋身体向来不好，感冒发烧很容易拖成大病？我用你妈的号怎么了？”
我气得嘴唇发颤：
“那能一样吗？我妈那是心脏病！这是心外的号，他感冒发烧，你不是早已经带他去社区医院看过病了吗？！”
谁知方恋竟然丝毫没有浪费我珍贵机会的愧疚，反而大声指责我：
“心脏病怎么了？反正你妈那个老不死的也活不久了，干嘛不把名医看诊的机会让给文栋？你难道不知道文栋对我很重要？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年要不是他不顾自己的性命跳下水库救我，身体会变那么差么？！”
“你的救命之恩，凭什么要我妈来为你买单？！”
她冷笑：
“谁让你是我老公，我嫁给了你，你得到了我这个人，凭什么不对文栋感恩？？”
“行了，别吵了！”
桌后头发花白的心外专家不轻不重的敲了敲桌子，满脸不悦地看向我俩：
“你们夫妻俩要吵出去吵，别耽误其他人看病。”
一直围着科室门口看热闹的病人以及家属也出声：
“对啊，你们赶紧让开，我们后面的人都要看病的，别在这儿耽误大家的时间。”
我顾不上和方恋纠缠对错，慌忙对专家恳求：
“医生，这个号本来是我托人挂的，应该是给我妈看的，我妈有冠状动脉性心脏病，这些年我带她去看了不少医生，都说做不了手术，只有您可以......”
我话还没说完，方恋就在旁边冷嘲热讽：
“我就说你妈这病没得治了，就你还不死心，你求的这个专家也是沽名钓誉，连个感冒发烧都看不来还看心脏病呢，别折腾了！”
“你他妈给我闭嘴！”
我崩溃的朝她大吼。
一旁的专家也非常不高兴：
“我说你们夫妻到底干嘛来了，这许多病人都是从全国各地专门跑来看病的，我一天要看两三百个疑难病人，时间不是让你们这么耽误的，你们夫妻一个要看感冒发烧，一个号被用了都不知道，现在来我面前吵闹有什么用？你们俩浪费了我半个多小时，这么长时间，我能多给两个病人看病！”
“是啊，庄医生可是国内顶尖专家，他的时间比你们的命都宝贵，你们浪费这么多时间，说不定庄医生还能多救两个人！”
周围人开始大声指责我和方恋。
我哀求庄医生：
“求您了，我等了一年多才等到这个机会，麻烦你给我妈看看吧？”
庄医生严肃道：
“你看看这些人，他们谁不是排了很久的队，找了很多的关系才挂到我的号的？你特殊，别人也特殊，我没办法对你单独网开一面，好了，我的号之后还会放出来，你带着你老婆赶紧让开，我要看下一个病人了。”
“是啊，赶紧让开，真是烦死了，大早上排队竟然遇见这么个奇葩！”
“就是说啊，感冒发烧还来抢我们看诊的时间，也是醉了！”
周围人鄙夷的看着我和方恋。

4
保释我的，是帮我拿到专家号的朋友刘峰。
他是我铁哥们儿，和我亲兄弟差不多。
“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还那么冲动，专家号没了，我帮你再挂就是了，你把那杂种打成那样，有理也变没理了。”他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我，“阿姨本来心脏就不好，你被警察带走，她急的直接昏了过去——”
我浑浑噩噩的脑袋这才清醒过来，慌忙抓住刘峰的手：
“我妈怎么了？！”
他叹了一口气：
“得亏是在医院晕的，已经抢救过来了，我说你真是要把我给累死，先等着阿姨醒了，我又跑来局里捞你出来，你给我省点心吧！”
“医生怎么说？”
刘峰拍拍我的肩：
“这个病不好治，还是要尽快约专家来看看，能不能有手术的机会——”
“陈伟安，你敢打我姐？你他妈找死！”
刘峰话还没说完，我俩迎面冲过来一个黄毛。
不由分说对着我的脸就是一拳。
我冷不防被打偏了头，转过来一看，才发现面前气势汹汹的黄毛。
正是方恋的弟弟方平。
刘峰也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
“臭小子，你干什么呢？！”
方平不耐烦：
“有你什么事儿，陈伟安这狗日的打我姐，我替我姐出气，你一边儿去！”
我抬眼，不远处岳父岳母也来了。
见小舅子方平被刘峰推开，爱子心切的岳母立马冲上来：
“干什么，干什么，你这是要打我儿子？”
这情形，显然是找我兴师问罪来的。
果不其然，岳父慢悠悠走过来，到我跟前冷笑：
“伟安哪，当初你和我女儿求婚，可是对天发誓要对她好一辈子，这才结婚几年呢，就对她动手动脚，当我这个当爹的死了不成？”
“我告诉你，你这是家暴，家暴犯法的！我让我女儿去验伤去了，这事儿决不能轻易放过！”
方平有父母撑腰，大言不惭的说出自己的目的：
“对啊，我姐还有我呢，别想着欺负我姐，我告诉你，你打我姐这事儿，轻易不能放过，你要是不想再进局子，你就给我把上次我看中的房买了，咱们私了！”
方平当初没考上大学。
我掏钱把他送到东南亚的大学念书，勉强算个留学生。
回国后工作的头年，就谈了个女友。
最近他俩正在谈婚论嫁，女方要求要在市中心买婚房，否则不结婚。
可方恋父母，手里哪里掏的出钱呢？
他们撺掇着方恋和我要钱。
市中心一套房将近上千万，这两年公司效益不好，流动资金紧张，于是我没给。
为此，方恋和我吵过好多次。
这事儿，刘峰也知道。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方恋一家：
“你们有没有搞错，自己儿子结婚，找女婿要钱，这合理吗？养不起孩子就别生，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父母！”
看他撸起袖子要为我打抱不平，我拉住了他。
“这里我来处理，我妈那头你先帮我照顾一下，还有专家的事......”
“行吧，专家的事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你先处理这边吧！”
他拍拍我的肩先离开。

3
我站在原地不肯走，还想再挣扎一下。
谁知。
一直在旁边当隐形人看我和方恋争吵，用掉我来之不易看诊机会的林文栋。
此刻却站了起来。
“陈哥，不好意思了啊，阿恋也是关心则乱，想着你手里有名医的号，才想带我来看的，虽然这位名医并没有看好我的病，但号被我用掉了，你在这里大吵大闹也不行啊，其他病人还等着看病呢。”
他假意咳嗽几声：
“我用掉的号我赔你，我这就替你重新挂号，你别在这里为难医生了，也别再浪费大家的时间，咳咳！”
方恋一听他咳嗽，立马心疼的扶住他：
“文栋，你怎么样，身体还撑得住么？”
林文栋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
“还行，但是我用掉了陈哥的号，我得赔他一个。”
说着他划了划手机屏幕：
“哎呀，今天的号没有了，明天......明天也没有了，阿恋，怎么办，这位专家的号近半年都没有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方恋连忙安抚他：
“没事的文栋，不就是一个专家号，多大的事呢，你的身体最重要，别操心这些！”
“而且他妈这病看不好的，这都换了多少个医生了看了就他不死心，大把大把的把钱砸出去还不是没用！再说了，你可是海归留学生，大公司的栋梁，你管着几百号人的生计，你可比陈伟安他妈这个只会浪费钱的农村妇女有用多了，好机会应该留给你才对，她用了还不是浪费！”
林文栋隐晦的瞟了我一眼。
眼中满是得意和炫耀，嘴上却还在茶言茶语：
“阿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毕竟是我用掉了伯母看病的机会，陈哥，你也别怪阿恋，她只是太担心我了，关心则乱，你们千万不能因为我而闹矛盾，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下一秒，我再也抑制不住怒意，一拳砸在了林文栋脸上。
方恋尖叫起来：
“陈伟安，你他妈疯了！”
我大脑充血，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也顾不上其他人的阻拦和拉扯。
一拳又一拳的打在林文栋脸上、身上。
我只知道，面前这个没病装病的杂种，占用了我妈得之不易的救命机会！
最后是方恋报了警，林文栋这个狗逼才得以捡回了一条命。
方恋为了护着林文栋。
也被我误伤到了，她抱着被我打的唉哟叫唤的林文栋，对我破口大骂：
“陈伟安，你敢打我，我们离婚！”
我被警察反剪双手，看着这对狗男女，心中一片寒凉。

5
我认识方恋的时候。
她正处于人生的最低谷。
彼时，她的父亲因为赌博，欠了一大笔债，还不上了要让她卖身偿还。
而我因为和客户应酬，在夜场遇见了正在被老男人欺负的方恋。
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方恋被我帮了之后，竹筒倒豆子一般朝我哭诉她家里的遭遇。
听说了她母亲天生软弱，遇事只知道哭，家里还有一个念初三却叛逆的不行的弟弟后。
我一时心软，想着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那时手头也宽裕，便借了她一大笔钱填债。
而方恋为了偿还我出手相帮。
时不时的会给替我做饭洗衣，给我打扫卫生。
一来二去的，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了。
我对方恋是认真的，也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所以在一起后，我努力挣钱养活她一大家子。
在外讨债的方父得知我替他把债给还完了，终于舍得回家。
方恋叛逆的弟弟因为整天逃课和小混混玩在一起，中考成绩一塌糊涂。
也是我掏钱求爷爷告奶奶，给他弄进了本市最好的高中。
方恋那软弱的妈我更是当自己亲妈一样孝敬。
我妈确诊心脏病多年，我父亲早亡，是她扛着病弱的身躯把我拉扯大。
即便我已经很能挣钱了。
但她总担心自己的身体拖累我，怕我是单亲家庭，母亲又生病，女孩子家看不上我。
所以在方恋嫁给我后，她也很小心的讨方恋的欢心。
生怕因为她的缘故，我俩过不好日子。
一开始，因为我妈的小心讨好，和我大方给钱的份上，方恋一家还有些收敛。
等结婚几年后，这家人终于原形毕露。
她父亲再次沉迷赌博，时常有债主上门，全靠我来擦屁股。
她口中软弱只知道哭泣的母亲，在我给她丈夫赔完赌债之后，转头又在我妈面前阴阳怪气。
话里话外都是可惜她如花似玉的高材生女儿嫁给了我这个只有大专学历的土大款。
而我的小舅子，我曾花了大量财力物力替他打点学校和工作。
最近还在因为我没有松口给他买婚房而到处说我的坏话。
撺掇方恋和我吵架。
这也就算了。
让我最痛苦的，还是林文栋回国出现在方恋面前后，方恋的魂不守舍。
我掏心掏肺当自己亲人对待的岳父岳母对此视而不见。
当自己亲弟弟一样上心的方平甚至还说：
“要不是我姐为了报恩才嫁给你，你当我们乐意和你这种土了吧唧的暴发户混在一起？”
他自诩自己也是从国外回来的海龟，对林文栋这个留洋硕士“惺惺相惜”。
总在我面前夸林文栋牛逼，厉害，是世界五百强的高管。
正儿八经洋气精致的金领中产阶级。
然后鄙夷的看着我：
“哎，这些和你说了你也不懂，毕竟你上的只是大专。”
丝毫不记得自己当初高考考砸后跪在地上抱着我的大腿痛哭流涕求我送他出国念书的尿样。
我从前是干工程的包工头，后来创建了自己的建筑公司，头几年大环境好的时候，很能赚钱。
只是在方家人眼里，我这个人除了几个臭钱，没一样能配得上方恋。
看着这群吃我的用我的，还要嫌弃我的蛀虫。
我冷笑起来：
“行，你们最好去起诉我，私了？绝不可能！”
方家人没想到我打了人还不愿意妥协，愣住了。
还是方父应快：
“你就不怕我姑娘和你离婚？”
不提方恋就算了。
一提起来早上她为了林文栋抢占我妈专家号的情形便历历在目。
想到我妈因为这个事儿害得她病情加重。
新仇旧怨夹在在一起，我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怕你妈，她不离婚，老子打到她离婚！”
此话一出，方家三个人倒是没了一开始的趾高气扬。
甚至肉眼可见的有了一丝慌乱。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方平掏出了手机，色厉内荏：
“你给我等着！”
转头就给方恋打了电话，“姐，陈伟安说要和你离婚！”

我妈心脏不好，我托朋友找关系整整一年才预约到知名心外科圣手的专家号。
老婆知道后，第二天就起了个大早，带着她感冒的初恋抢占了看诊名额。
我哀求老婆把救命的机会让给我妈。
她却大言不惭的指着我的鼻子怒骂：
“反正你妈那个老不死的也活不久了，干嘛不把名医看诊的机会让给文栋？你难道不知道文栋对我很重要？”
岳父岳母和小舅子轮番上阵，怒骂指责我自私虚伪，分不清轻重。
被老婆一家殴打住院后，我漠然擦干脸上的血，按照老婆的要求给她感冒的初恋准备好了最好的VIP病房。
带着母亲彻底消失在他们的生活里的第一天。
他们欢呼雀跃，庆祝老婆终于摆脱了我这个「土大款」的纠缠，和初恋修成正果。
可我消失两个月后，他们却各个痛哭流涕，拼命求我回家。
1
当我看见自助挂号机上，我预约的号显示已核销的时候。
我的大脑瞬间空白。
我妈见我脸色不对，拉住我的手：
“伟安，你怎么了？”
回头看着母亲毫无血色的脸和泛着紫的唇，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儿的妈，挂号机可能坏了，您先坐一会儿，我找导诊台的护士问问。”
我给母亲找了一个空位坐下，然后跑去导诊台问情况。
三甲医院，导诊台的几个护士也忙得脚不沾地。
听见我说预约的号被核销了之后，护士看都没看我一眼：
“核销就是你们有人来挂号排队了，我们的自助挂号机没坏，去科室好好排你的队吧。”
我下意识道：
“不可能！”
这可是我托朋友关系，预约了整整一年才抢到的国内知名心外科圣手的专家号。
朋友拿了我的身份证预约的。
除了我本人，谁能来核销？
护士有点不耐烦：
“反正挂号机没坏，用你的身份证登记的怎么了，难道你家里的人拿不到？”
听到护士她说“家人”二字。
我想到了某种可能，慌忙往心外科跑去。
心外的看诊科室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群人。
我跑过去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踮脚往里面看热闹。
老远我就听见一道耳熟的声音：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他有先天性的基础病你看不出来？他现在这种情况感冒发烧，很严重的！你这是什么狗屁专家，这点严重性都不懂？”
“这位女士，我也说过了，这里是心外，专门看心脏病的科室，感冒发烧看普通门诊就行，麻烦你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占用其他病人的医疗资源！”
我推开人群挤了进去。
站在专家面前的果然是我的老婆方恋。
只是她并非孤身一人来的。
她身前的问诊椅上，还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清瘦男人。
这人我也很眼熟。
正是方恋从前的初恋，林文栋。
看到这情形，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我千辛万苦给我母亲预约的心外专家。
被方恋偷偷抢先带着人来看诊。
这可是我妈的救命机会，竟然被她浪费在了给人看感冒发烧的小毛病上！
我抑制不住愤怒，大吼一声：
“方恋！你疯了，这是我给我妈挂的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