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渡怔怔地看着医生出神！
他不是没想过死亡，却没想到死亡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沈清然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要不要告诉她呢？
下一秒，裴以渡就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已经决定和沈清然离婚了，又何必告诉她这些事再平添麻烦呢！
用同情换来的关注，裴以渡不屑也不需要。
听完医生的嘱咐，裴以渡就准备离开医院了。
只是路过急症室的时候，看到了沈清然和顾宵珩。
没想到他们居然进了同一家医院。
更没想到的是就连远在酒店的岳父岳母竟然也在。
裴以渡停住了脚步没再往前，他们的对话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原本是想和叔叔阿姨报个平安的，没想到你们二老竟然亲自过来了。”
顾宵珩的语气里倒是能听出不少惊喜。
裴以渡平静地看着两人的亲密互动，显然平日里也没有少接触。
婆婆习以为常地握住了顾宵珩的手，安慰他：
“咱们盼盼肯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也别太担心了。”
话锋一转，就不悦地剜了一眼沈清然：
“不像我家这个没出息的女儿，到现在都不能让我有个大胖孙子，真是气死我了。”
“我要是有个像盼盼这么听话的乖孙孙就好了！”
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岳父也十分认同地冷哼了一句：“我看她就是想我沈家绝后。”
两句话，成功让顾宵珩喜笑颜开，却让躲在角落的裴以渡震惊不已。
虽然他们的话里话外都是满嘴嫌弃沈清然。
但这些话每一句都正中靶心地刺中了裴以渡。
他们都知道一个事实：不是沈清然不能生孩子，而是裴以渡不能。
而他们早已怨声载道，却从未在裴以渡面前表露出来。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岳父和岳母陌生得可怕，与平日里那个对他欣赏有加的老人判若两人。
或许，这才是他们本来的样子。
过了好半晌，他才从刚刚的震惊中缓冲过来。
沈清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盼盼不也是你们孙女，你们有盼盼这个孙女还不够吗！”
她的话又成功让顾宵珩开心得合不拢嘴。
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还有一个裴以渡的存在。
看着急症室外站在一起的一家四口特别和谐。
而这一切的温馨都和裴以渡这个外人无关。
他自嘲地笑了笑。
如今看来，就连这唯一来海市的理由都显得这么讽刺。
裴以渡默默地转过身不再看他们。
脑海中不自觉地出现了一个想法：也许他不来海市，岳父岳母反而更加高兴吧！
虽然很想就这样一人离开，可裴以渡知道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再承受奔波了。
回到酒店别墅之后，裴以渡就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已经让他身心疲惫了。
此刻他什么都不想考虑。
只不过刚躺下没多久，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钻进了他的怀里。
裴以渡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却不想睁开眼睛。
沈清然关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伸手摸了摸裴以渡的额头：“哪里不舒服了吗？”


等沈清然洗完澡出来，习惯性地给裴以渡端了一盆洗脚水。
不等他反应就将他的双脚扣住，轻轻地放进了热水盆里。
一股暖意顿时席卷裴以渡的全身。
裴以渡怔怔地看着熟练替自己暖脚的沈清然，一时有些失神。
他从小睡眠就不好，但凡身边有点响动就能马上惊醒他。
看了不少医生，吃了不少药都不见好。
后来，沈清然特地带他去见了一位特别有名的中医。
听老中医说，睡前烫一下脚对睡眠非常有帮助。
沈清然二话不说就安排了起来。
这一做就是七年，而且从不假手他人。
“别生气啦！我已经安排人给宵珩订好机票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沈清然的声音轻轻传进裴以渡的耳朵里。
“只不过......”话说到一半她就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裴以渡：
“只不过我只买到了一张商务舱的！”
“阿渡，要不到时候你和宵珩换下位置吧，可以方便他照顾孩子。”
刚刚还陷入回忆的裴以渡震惊地看着沈清然。
她不仅已经私自替顾宵珩定好了去海市的机票，还要求他把自己的座位让给顾宵珩。
脚下一滑，裴以渡不小心踢翻了热水盆。
刚刚还好脾气的沈清然直接站了起来，脸色难看地盯着裴以渡：
“阿渡，你这是因为不满冲我发脾气吗！”
“只是让你和宵珩换下位置而已，你至于发火吗？”
说着又叹了口气，耐心地和裴以渡解释：
“商务舱没有票了，否则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受委屈坐经济舱呢！”
“你也知道盼盼有哮喘，宵珩一般都是寸步不离的，万一盼盼在飞机上发病可怎么办？”
“就两个小时而已，你只要睡一觉就到了！”
沈清然的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一开始他对顾宵珩也没有这么反感，反而总是在沈清然不在的时候去帮助他们。
可顾宵珩却不待见他，甚至直接拒绝了他：“这些事让清然来做就好了，你一个大男人会做什么？就不麻烦裴先生了。”
语气里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说着就抢过裴以渡手里的东西，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大门，直接将裴以渡关在了门外。
裴以渡不是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沈清然。
她也只是笑着安慰裴以渡：“宵珩只是谨慎而已！”
“况且照顾孩子那些粗活你也不会，以后别做了！”
起初，裴以渡也没放在心上，只当他性格如此。
直到顾宵珩在朋友圈发的照片，沈清然笑意盈盈地抱着他的儿子。
还配了个文案：一家三口平平淡淡才是真。
裴以渡终于爆发了，直接将截图扔到了沈清然面前。
沈清然第一次对裴以渡发了火。
两人直接不欢而散。
裴以渡看着眼前温柔的沈清然，他们之间的裂痕大概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了吧！
原本裴以渡还想着陪岳父岳母最后过个年，如今倒也不必了。
反正都要离婚了，裴以渡也不介意大方一次：“行，我可以把位置让给顾宵珩。”
沈清然的脸上瞬间浮现出笑意，刚想给裴以渡一个大拇指！
就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我就不去了！”
“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了！”


裴以渡依旧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沈清然也不恼，继续自言自语：
“今天累坏了吧，为了犒劳我家阿渡，我专门定了你最爱吃的那家海鲜餐厅，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说完还刻意在裴以渡耳边小声低喃：“就我们两个人，谁都不带好不好！”
因为裴以渡喜欢吃海鲜。
所以每次来海市，沈清然都会定那家老字号。
就连老板都认识他和沈清然了，每次都会额外送他们一些小菜。
这已经是他们之间的小默契了。
裴以渡知道沈清然是想用海鲜大餐讨好他，他却再没了从前的兴致。
开口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顾宵珩就惊慌地打开了他们房间的门：“清然，盼盼不见了！”
原本抱着他的沈清然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怎么会不见了呢！有没有到处找找！”
顾宵珩慌张地看着沈清然，双手紧紧地拽着她的衣服：
“就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你说这家酒店这么大，盼盼不会被人贩子拐跑了吧！”
“清然，你快帮我找找吧！”
沈清然迟疑地看着已经苏醒的裴以渡。
话还说出口就被赶来的岳母打断，她生气地拍了一掌沈清然：
“盼盼都丢了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干什么？”
“现在有什么事比孩子还重要吗？”
“赶紧去找孩子去！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这一次，沈清然头也不回地就跟着顾宵珩走了。
裴以渡已经数不清这是多少次沈清然因为顾宵珩父女抛下自己了。
早就习惯了的，他的内心再没任何波澜了。
等他们走后，岳母看了眼清醒地从床上坐起身的裴以渡，语重心长地安抚他：
“阿渡啊，你可不能因为一个小孩子和清然置气啊！”
“盼盼这孩子命苦，从小就没了妈妈，清然多关心些也是应该的！”
“宵珩一个男人也照顾不来孩子，只能求清然帮忙，他也不是故意想打搅你们的，你别放在心上。”
说着就冲裴以渡笑了笑：“妈知道你向来懂事，肯定会理解清然的。”
裴以渡平静地看着云淡风轻的岳母，听着这几句话就将自己盖棺定论了。
好像他要是因为这件事对沈清然发了脾气那就是他裴以渡的错。
一开始，裴以渡觉得和沈清然离婚，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岳父岳母，怕伤了二老的心。
如今就连这仅有的愧疚感都不存在了。
更何况，他们也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婿不是吗！
“妈，放心吧！我不会和清然闹脾气的！”
因为他已经不在乎了。
婆婆听了裴以渡的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裴以渡刚想躺下去继续睡觉，就看到了刚刚失踪的顾盼盼站在门口。
她一脸得意地看着裴以渡：“现在沈阿姨肯定在陪着我爸爸！”
“我讨厌你这个坏人，你要是再和爸爸抢沈阿姨，我是不会对你客气的！”
说完朝着裴以渡扔了一把沙子，做了个鬼脸就跑开了。
裴以渡这才明白，这一切都是顾宵珩故意的。
不过，既然沈清然无所谓，岳母也无所谓，他裴以渡更是无所谓了。
看了看已经暗下去的天空，今晚过了就剩五天了。


这场颠簸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停了下来，飞机很快地就平稳地降落在国际机场了。
酒店来接他们的车很早就停在机场外面等着了。
裴以渡苍白着脸，一人走在前面，现在他看见沈清然就犯恶心。
刚上车闭目养神恢复精力，身后的顾宵珩就传来惊呼的声音：
“清然，清然，盼盼她不舒服，你快来看看！”
沈清然直接一个箭步冲到了顾宵珩面前，仔细地查看孩子的情况。
“她一直说肚子疼，是不是飞机上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
“我就盼盼这么一个女儿，她不能有事啊！”
“要是盼盼有事，我还怎么有脸去见她妈妈，我不如死了算了！”
沈清然紧张地检查着顾盼盼，除了她一直喊肚子疼，她也没检查出什么来。
眼下只能去医院了。
沈清然想也没想地就把顾盼盼抱上了车，愧疚地看了看已经坐在车上的裴以渡：
“阿渡，孩子治病要紧，我和宵珩先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
“你先把行李送回酒店可以吗！”
不等裴以渡回答，沈清然就一股脑地把所有的行李都从后备箱里拿了出来放在路边，
直接将已经上车的裴以渡扯下了车。
全然不顾裴以渡发白的脸色。
裴以渡瞪大了眼睛看着沈清然就像丢垃圾一样把他扔了下来：
“这些行李你要是搬不动的话，就让师傅帮你搬一下。”
“总之别累着自己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上了酒店的车。
司机一踩油门就开了出去，只留下裴以渡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机场外面，脚边还有三个大人和一个孩子的行李箱。
还记得之前有次裴以渡和沈清然一起出国旅游。
裴以渡逞强抢着要搬箱子结果一不小心就触发了心悸。
沈清然为此生了裴以渡好久的气。
从那以后，不管他们去哪里旅游都没再让裴以渡碰过行李箱了。
因为沈清然说过：“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就不会让你受一点累！”
当时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狼狈。
她不是不在乎了，只是她的在乎换了人。
好在，现在清醒也不迟。
手机里叮叮咚咚弹出了几条信息，是岳父岳母发来的，大概是问裴以渡他们到哪里了！
只不过刚回复完消息，他就感受到一阵心脏传来的刺痛。
额头上冷汗直冒，他强忍着疼痛给自己打了辆出租车。
刚上车就疼得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医生见他醒来松了口气：“你的小命暂时保住了。”
说完又停顿了一下皱着眉看了看裴以渡：
“但是你身体的这个情况情绪还是建议再好好地做一次检查干预治疗，否则很有可能一命呜呼了！”
刚醒过来的裴以渡满脸蒙圈地看着医生，好一会儿裴以渡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的心脏？”
医生只得再重复一遍：“是的，你应该是从小就有吧，你到目前为止你的心脏已经超负荷了。你近期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所以身体才产生了不适”
医生叹了一口气：“再这样下去，我看你的小命都保不住了！”


“这次去海市过年，宵珩也和我们一起去！”
“你帮他和盼盼把机票定一下！”
正在吃饭的裴以渡听到妻子沈清然的话停下了手里夹菜的动作。
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
顾宵珩这个名字这一年来总是频繁出现在他和沈清然的生活里。
他的妻子是沈清然有过救命之恩的好闺蜜。
因为意外的空难去世了，所以沈清然就自觉担负起了照顾他们父女的责任。
他会因为不会给孩子做饭给沈清然打来求助的电话，也会因为孩子生病了和沈清然说害怕。
就连从未缺席过他生日的沈清然也会因为顾宵珩的一句话，将他遗忘在庆祝的餐厅内。
他生过气，发过脾气。
可沈清然轻飘飘的一句“要不是宵珩的妻子，我早就死了！”就生生地将他堵了回去。
裴以渡以为自己只要忍一忍就好了。
只要帮助顾宵珩渡过这个难关，他们的生活又会恢复正轨。
可惜，一年过去了。
顾宵珩非但没能自食其力，反而更加依赖沈清然了，就连过年也想挤进沈家来。
裴以渡只是静静地盯着餐桌上满满一桌子的菜突然索然无味：
“过年是举家团圆的日子，顾宵珩一个外人和我们一起去不太好吧，他肯定会尴尬的！”
话音刚落，沈清然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随后就习惯性地圈住裴以渡的腰，整个脑袋从后面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看看你又在胡说什么呢，宵珩怎么就成外人了呢！”
“再说这有什么尴尬的，宵珩说他和盼盼两个人过节有些太孤单了，所以想和我们一起去。”
沈清然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重，沈清然又放缓了语气轻笑出声：
“不过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人多还可以热闹些！你不是最喜欢热闹了吗！”
“阿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尽管沈清然的语气里带了些讨好，裴以渡却依旧不想妥协：
“对！我就是比较小气，所以不想顾宵珩和我们一起去海市过年。”
刚刚还满脸笑意的沈清然脸色瞬间暗了几分。
她想也不想地就松开了圈住裴以渡的手，脸色严肃地看着裴以渡：“这件事，就这么安排！”
“盼盼那孩子从小就有哮喘，海市那边的天气暖和适合他调养，阿渡你不要无理取闹！”
裴以渡失望地看着沈清然：“非带他们去不可吗？”
沈清然不想再和裴以渡讨论这件事，抬步就往卫生间走：“非带他们去不可！”
“那我们离婚吧！”
和裴以渡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卫生间的关门声。
裴以渡看着紧闭的门，自嘲地笑了笑。
不管沈清然是否听见了这句话都不重要了。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掏出手机给律师打了个电话：“你好，陈律师请帮我准备一份离婚协议。”
电话只持续了几分钟就结束了，比想象中还要快。
律师说他和沈清然之间的财产牵扯比较复杂，大概需要一周的时间来清点。
裴以渡怔怔地看着台历上的日期。
只需要七天吗？
原来他们七年的婚姻只需要七天就可以算清了，听上去还真是讽刺。
不过这样也好，那就最后陪岳父岳母好好过一次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