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清淡，一丝情意都没有。

云麒却乖乖坐了下来。

韩氏坐在另外一边，沉默。

云麒也沉默。

许久之后，韩氏才说道，“你什么时候接我回云家？”

云麒闻言，惊喜万分，又不确定，“舒娘？”

“我想曦玥了，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去！”韩氏又淡淡的重复一便。

是云家对不起曦玥，她自然是要回去讨债的。

云麒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明儿一早我们就走好吗？”

“那曦玥呢？”韩氏问，冷冷的看向云麒，“云麒，曦玥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影慈庵接她？”

云麒语塞。

他……

曦玥！

“当年，我说曦玥不是你的孩子，你信了对吗？”

云麒沉默。

那些难堪，似乎都忘记了，却又那么熟悉。

但都不及韩氏说，云曦玥不是他的孩子，她从未爱过他，从未动心过来的伤人。

所以，他不管云曦玥死活。

却一直等着韩氏回头。

“既然如此，你就当她不是你的女儿，只当她是我一个人的女儿，明日我们一起去接她吧！”

韩氏说完，起身就走。

云麒拉住了韩氏的手，“舒娘，对不起！”

韩氏一下子甩开云麒的手，嫌弃至极，沉声，“云麒，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曦玥，这些年，你明知道她过的那么苦，却不伸出援手，那怕派人来告诉我一声都不曾！”

“……！”

“你不是一个好父亲，我也不是一个好母亲，我们都是自私的人，可曦玥却是一个好女儿，我们忙着折磨彼此，却忘记了，那个时候，她才四岁，身边只有一个奶娘，偏偏奶娘还是个软弱的人，我们从不曾想，这些年，她要怎么过，我一次次送回去的生辰礼，就像石沉大海，被哪些黑心肝烂肺的吞了，你我心中有数，此次回去，我不将云家闹得鸡犬不宁，家破人亡，我绝不善罢甘休，你若觉得我心狠手辣，可以现在就滚！”

韩氏放下狠话，转身就走。

云麒坐回椅子上，久久不言一语。

等着天亮，带韩氏去接云曦玥回家。

她要闹他陪着，要云家家破人亡，他也陪着，只要她在他身边，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她。

回到房间，韩氏才哭了出声。

“呜呜……”

伤心欲绝。

她的女儿，她捧手心的女儿。

她要怎么才能挽回？

天明的时候，韩氏已经准备妥当。

云麒瞧着韩氏脸色并不太好，很是担忧，“舒娘！”

韩氏看着云麒，“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上了马车。

白雀也连忙跟着上了马车。

云麒只得上自己的马车，前往影慈庵。

天亮时分，楚御就走了。

云曦玥就那么枯坐了一夜，慢吞吞的起身，下床，去茅房。

回来后，窝在被窝里睡觉。

困了。

元氏进屋，见云曦玥还在睡，也不喊醒她，转身去做早饭。

两辆马车在影慈庵门口停下的时候，已经晌午了。

云麒看着韩氏，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韩氏压根不搭理他。

在小尼的带领下，见到了慧灵师太，韩氏添了香油钱，才让慧灵师太带着她去见云曦玥。




“四小姐是不喜欢吗？殿下说了，若是四小姐不喜欢，让奴婢立即去换别的！”

“不，我喜欢的！”云曦玥忙道。

这些布料、款式，在云家时是从来轮不到她的。

基本上都是云暮烟三姐妹和许心莬有得穿，云梓涵她们几个庶女穿的都比她好。

“四小姐喜欢就好，对了，四小姐要选一套换上吗？”

“暂时不用，对了，你叫什么？”

“奴婢斯琴，刚刚去接四小姐的姐姐是斯菊！”斯琴说着，笑眯了眼。

“斯菊武功那么厉害，你会吗？”

“在公主身边伺候，奴婢肯定会武功的呀！”

云曦玥咬了咬唇，犹豫片刻，才拉住斯琴的袖子，“斯琴，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啊……”

“就是一般防身的就可以，不会特别麻烦你的！”云曦玥忙道，怕斯琴不教她。

她认识的人有限，会武功的更少了。

“四小姐为什么要学武功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遇上歹人时，也可以自救！”

斯琴想想，还真是这个理。

“四小姐不嫌弃，那奴婢就教四小姐吧，恰好奴婢这里，有一套拳，比较柔和，适合四小姐练呢！”

“斯琴，谢谢你！”

斯琴笑笑。

金凤公主从箬一、箬二口中得知云曦玥这些年悲惨生活，叹息不已，“难怪她性子那么沉稳，原来这些年过得这么哭，太可怜了！”

箬一、箬二也觉得，像云家那样子的书香世家，名门望族，怎么能这样子对待嫡出女儿呢？便是庶出，也不能这般苛待啊。

只差往死里收拾了。

不过许心莬对云曦玥，倒真好几次往死里整。

“你们说说，这云家依仗着什么这么肆无忌惮呢？那老虔婆是瞎了眼还是猪油蒙了心，这么欺负曦玥，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去给那老虔婆点厉害瞧瞧！”

“公主的意思？”箬一小声问。

“就把那老虔婆的头发给剃光，在她头上写上贱人二字吧！”

箬一、箬二面面相觑。

公主这招够毒。

云家老夫人怕是好久不敢出门了。

“是！”

斯菊带话到影慈庵的时候，还带了一盘子糕点，“这是我家主子赏给四小姐的，四小姐让我带来给你们，还有，我家主子甚是喜爱四小姐，要留四小姐一些时日，你们切记安守本分，不可四处乱走，也不可胡言乱语，明白吗？”

斯菊说话，又冷又厉。

元氏只担心云曦玥，糕点什么，压根没胃口。

明杨、如月连忙应是。

看斯菊一身衣裳价值不菲，又想起那夜在年年苑听到影慈庵三字，看来云曦玥早就有了打算。

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庵堂不去，偏偏来又远又清苦的影慈庵。

二月初四一大早

老夫人起床的时候，觉得头上刺痛难忍，抬手往头上一摸，光秃秃的。

“啊……”

尖叫一声，晕厥过去。

云谶过来瞧了，心里是又气又急有心疼，可睿王府那边已经派人来吹，云谶急的上火，也顾不上老夫人，只让何氏好生伺候。

不停奔波，通过好几个关系，最后送上一尊小型的白玉观音和一锦盒珍珠，银子如数奉还，才把睿王府的事情了解了。

而楚御在瞧见那白玉观音之后，沉思片刻，转手送给皇上，皇上觉得白玉观音雕刻的十分巧妙，便摆在了御书房的多宝阁上，以供观赏。




云曦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元氏在身边守着，屋子里点着炭盆，云曦玥觉得很憋气，想要坐起身。

元氏立即上前，“奶娘！”

元氏立即扶云曦玥坐起来，“小姐，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先吃点粥，都在小厨房炉子上热着呢！”

“把炭盆灭了，把窗户打开，我感觉憋闷，喘不过气来！”云曦玥靠在床头，虚弱的说道。

元氏立即去开窗户，又跑回床边，“小姐……”唤一声，就哭了。

云曦玥轻轻拍拍元氏的手背，“奶娘，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啊，发生太多事情了！”

元氏小声告诉了云曦玥一些事情，都是她知道的，想慈心院内发生的，元氏不知道，也打听不到。

慈心院的事情老已经被封口。

云曦玥只是淡淡勾了勾唇。

不知道为什么，有了梦中那些事情，她总是能很淡定的做很多事情，也很镇定的接受一些事情。

“奶娘，我饿了，你帮我端碗粥来吧！”

“嗯！”

元氏端了粥回来，喂云曦玥吃了之后，让云曦玥休息。

真是心疼坏了。

“奶娘，屋子里点了炭盆，不要把窗户都关死，开一扇窗户透气！”

“哦，好！”

元氏去开了窗户，又给云曦玥掖好被子，“你好好休息，有事就喊奶娘一声！”

云曦玥颔首。

元氏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间，把门关上，

云曦玥慢吞吞的坐起身，揉捏着被子。

今日一出苦肉计，所有的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想来过了今天之后，应该没人敢随意践踏她了。

毕竟闹腾起来，谁都落不下好。

看今天就知道了。

她不要像梦里那样子，活的那么憋屈，活的那么没有尊严。

一个身影跳进了屋子，悄无声息，云曦玥压根没有察觉。

晕黄的油灯下。

楚御一步一步慢吞吞的朝床边靠近，在看见云曦玥惨白着小脸，额头上抹着透明的药膏，能够清晰的看见伤口。

“才一天不见，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了！”

楚御出声。

云曦玥忽地抬头，看向靠的很近的楚御。

错愕了片刻，随即镇定下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也观察了你一会，不过说真的，你一点都不像十岁的样子！”

楚御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

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轻轻的擦着云曦玥的额头。

云曦玥也不挣扎，淡淡的看着他。

先擦干净了她额头上的药膏，又重新抹上他带来的药膏，

“嗯，以后一日三次，不要沾水，三天后这伤口就会愈合，半个月后痊愈，连疤痕都不会留，当然，要忌口！”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云曦玥问。

说她不像十岁的样子，可他呢？

也不像梦里的他，那么冷酷无情，那么的狠辣。

“因为我还等着你解毒！”

这个理由很好。

云曦玥信了。

“等过年后吧，过年后，我会请求去影慈庵！”

“那么多庵堂，去影慈庵做什么？庵堂那么小，尼姑也就那么几个，还清苦！”

“那里清净！”

这只是其一，其二则是影慈庵的住持慧灵师太医术高深，悬壶济世，走遍大楚国，

若是能得她指点，或者带着行走游历，她的医术定能突飞猛进。

“哦，那我立即派人在影慈庵边上盖个茅草屋，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好！”

楚御也不走。

就坐在床边上。

云曦玥年纪小，更没人教过她男女授受不亲，

在那梦里，她接触的男子也有限，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失去了楚连歌的心。

也不撵楚御，两个人就那么一坐一靠，各自想着心事。

窗户外，雪越下越大。

院子里，房屋上，已经堆积的很厚很厚了。

许久之后，楚御才问道，“今天怎么回事儿啊？”

“没什么，就是被冤枉，然后被惩罚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哭？”

云曦玥闻言，错愕的看着楚御，好一会才淡淡说道，

“我已经哭过了，为什么还要哭？”




云曦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扭头便见韩氏趴在床上，身上披着一件降红色的披风，睡的很沉。

云曦玥也看见了韩氏放在被子外的手，怕惊醒韩氏，小手小心翼翼的移了过去，轻轻握住了韩氏的手指。

母亲的手一如既往的暖，虽然只是一根手指头，云曦玥在这瞬间，仿佛握住了最好的东西一般，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不是梦。

云曦玥轻轻、柔柔的笑了起来，笑达眼底，眼角眉梢渐渐染舒展开来。

云麒在纱幔后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云曦玥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握韩氏的手指，握住之后那真诚的笑。

这孩子，不是不在乎，她就是太在乎了，把一切都埋的很深，不然也不会只是简简单单的握个手指，就能笑的那么……。

幸福。

云麒在云曦玥的脸上感觉到了幸福。

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直接去了厨房。

大厨房的人见到云麒的时候吓了一跳，馥梅的阴影也深深的印在了他们脑海里。

云麒洗手之后，收拾出一个陶罐，洗干净、加水、放米，慢慢的炖煮。

说起来，云麒也只会煮粥了。

但对一个高傲的男人来说，会煮粥，还是让厨房的人，眼珠子掉了一地，尤其是在想明白这粥是为谁煮的之后，对韩氏、云曦玥再不敢轻视。

云曦玥有些憋，也有些饿，轻轻的动了动，韩氏就惊醒过来，见云曦玥醒了，欣喜万分，“曦玥，你总算醒了，昨天真是吓死娘了！”

“我……”

韩氏扶云曦玥坐起来，轻轻的将云曦玥抱在怀中，轻轻的拍着云曦玥的背，视如珍宝，“没事了！”

韩氏的怀抱很温暖，很舒心。

云曦玥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说出声，“娘，我憋！”

一个晚上没去净房，憋死了。

韩氏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来，娘扶你去!”

习惯性的想要拒绝，可云曦玥一直渴望温暖，“嗯！”了一声，让韩氏扶着去了茅房。

“自己能行吗？”

“我能行的！”

“那娘在外面等你，你好了，就喊一声，娘就进来！”

“好！”

这一次，云曦玥应的很利索。

心情似乎很好，笑也真了许多。

韩氏瞧着，心中越发欢喜。

等云曦玥小解好，韩氏扶她出了净房，元氏、明杨、如月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给云曦玥梳洗后，韩氏亲手给云曦玥梳了个漂亮的垂挂髻，后面的头发编了好几条小鞭子，拉开梳妆台的一个格子，里面果然有漂亮精致的发饰，乱七八糟的放着，把格子堆的满满的，又拉开了几个，里面依然乱七八糟堆的满满。

韩氏心微微一紧，挑了两个给云曦玥戴上。

“真好看！”韩氏满意的赞了一声。

“谢谢娘！”

云曦玥说完，垂下眼眸。

掩去眸中的湿润。

有多少年，娘没有给她梳头了，曾经梦回时，她也梦到了娘亲帮她梳头。

如今实现，真好。

云麒也端了粥进来，“曦玥起来了！”

“见过二爷！”元氏、明杨、如月连忙行礼。

云麒摆摆手，“下去吧！”

“是！”

三人退下，云麒把粥放在桌子上，“你们娘俩过来尝尝我煮的粥！”




“四妹妹！”

云曦玥扭头看去，就看见了二小姐云梓涵，“二姐！”

云梓涵朝云曦玥笑，上前握住了云曦玥的手，“手怎么这么冷？出来也没抱个暖炉子吗？”

暖炉子？

年年苑却是没有的。

“我习惯了，不冷的！”云曦玥说着，就要抽出手。

云梓涵却把自己的暖壶子塞到云曦玥手中，“先用我的暖和暖和吧！”

“不……”

云曦玥正要拒绝。

云梓涵却笑道，“快进去吧，不然一会儿夫子就要生气了！”拉了云曦玥就朝里面走。

云曦玥僵着身体，不太习惯和人这么接触。

一进入院子，那些个正在玩闹的人一下子都看了过来，其中以许心莬为首，最是不善。

“你来做什么？”许心莬冷声，趾高气昂。

完全忘记了，这是云曦玥的家，她只是一个表小姐，说白了就是一个客人。

“祖母让我来闺学读书！”

云曦玥不卑不亢，昂首挺胸。

双眸沉寂，像一汪深泓的看着许心莬。

许心莬越发嫉妒了。

嫉妒云曦玥一举手一投足就偷着一股子美，一股子优雅和贵气，仿佛与生俱来一般。

“哼，你会认字吗？”

“不会！”

“啊哈哈，居然不会认字，不认字你来做什么啊！”

笑的讥讽，笑的肆意。

云曦玥抬眸看去，是大房大伯娘所出的两个嫡妹。

八岁的云慕思，和六岁的云慕岚。

因为是大房所出的嫡女，她们的母亲执掌中馈，又是府里的大夫人，父亲是从三品大官，难怪敢明目张胆嘲笑嫡姐。

看其她庶妹，就一个个低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认识字是因为我从未有机会进入闺学，而人没有天生就认得字的，只不过你们启蒙比我早，就可以嘲笑我吗？

这是谁家的规矩、亦或者是谁定的规矩？祖母？还是大伯娘？”

云曦玥字字珠玑。

让云慕思、云慕岚咽了咽口水。

因为这个时候的云曦玥，让她们害怕。

如果真闹起来，或者传出去，嘲笑嫡姐，败坏了名声，就够她们喝一壶了。

“不就是可以来闺学嘛，你嚣张什么！”

许心莬见云慕思、云慕岚败下阵来，连忙帮腔。

“我从未嚣张，相对来说，我很珍惜能够来闺学读书！”

云曦玥说完，迈步进了屋子。

坐在第一个位置。

那里，以前是云暮烟专属的位置，如今云慕岚去了嵩山书院，这个位置就空闲下来。

云慕思、云慕岚、许心莬在外面面面相觑，震惊云曦玥怎么敢坐在那个位置。

许心莬却仗着欺负云曦玥惯了，气愤愤的上前，抓住云曦玥的手臂，

“你凭什么坐这里！”

云曦玥抬眸，淡淡的看着许心莬，“这是你的位置？”

“不是！”许心莬沉声。

“那这个位置有人坐？”云曦玥又问。

“这是大表姐的位置，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云家嫡出小姐，就凭我爹是这府中的二老爷，我是祖母嫡亲的孙女，

大姐姐已经去了嵩山书院，这位置空闲下来，而这屋子里，也没有多余的位置给我，我坐在这里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