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再醒来，眼前是异常熟悉的教室。

语文老师的粉笔头精准砸中我的脑袋，我晕晕乎乎抬起头，看到她画着精致妆容的脸。

那张脸一丝皱纹也没有，完全不像毕业十年后我在同学聚会上看到的她。

“周笑笑，昨晚干什么去了，站起来，给大家翻译这段话。”

我一脸懵逼地站起来，看着黑板上熟悉的诗愣神，连同桌提醒我的话都没有听到。

看我一直不说话，许霞站起来给我解围。

“周老师，笑笑她昨天去医院照顾叔叔了，所以今天才精神不好的，老师您别怪她。”

听完许霞的解释，周老师的脸色总算松了几分，摆摆手示意我坐下。

低头看向桌上摆着的书本，我终于明白，我回到了高三那年。

下课后，周老师把我叫去办公室。

“你爸的事情我都知道，但你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回头我让你姑父帮忙找个护工，你先安心读书。”

我看着她年轻的脸，心里很愧疚。

周梦是我姑姑，年轻时候她没少和我妈吵架，我也因此不待见她。

考上高中后她动用关系把我调到她班上，我为了许霞和她闹，非要带着许霞一起进她的班。

她一直就不喜欢许霞，碍于我才勉强同意。

为了再拖一个没达到要求的许霞进来，她费了不少事，结果我还不领情，处处和她唱反调。

后来我爸出事，我闹着要休学去照顾他。

周梦拗不过我，还是让我去了，我因此落下了很多课程。

我爸中间醒来过一次，知道我休学照顾他，心情一个激动导致医生没来得及救治。

是我不孝，他本来不会死的。

我低着头闷闷地不说话，周梦以为我不乐意，又接着劝我， “你爸没出事之前最关心的就是你的学业，只有你好好的，他才能安心……”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读书的。”

“诶，你说什么。”

周梦还在絮絮叨叨，冷不丁被我打断，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会好好读书，麻烦你和姑父帮我爸找个负责一点的护工。”

“哦，好好。”

周梦傻呆呆应下，直到我走出门，她还愣愣地坐在那里。

许霞看我出来，连忙上前来问我， “怎么样，周老师答应你了吗？”

我看着她急切的眼神，本能地有些厌恶。

上一世我怎么没看出她眼里的幸灾乐祸？

“叔叔平时那么疼爱你，这种时候他一定最希望看到你陪在他身边了。”

她还在不断鼓动着我，话里话外都在劝说我休学。

“没有，我不休学了，我要参加高考。”

“不行！

你怎么可以不休学！”

许霞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气得大叫，我瞥见周梦从她背后走来。


05 “我不是想表表孝心吗？

这么多年我攒的压岁钱也有十来万了，妈最心疼你，你肯定比我还多吧，咱俩凑一凑就够手术费啦，你不是也说要孝敬我爸的吗？”

我边说边去房间翻出了银行卡。

许霞看我来真的，一下子慌了手脚， “那是大姨留给咱们上大学的钱，没必要动这个吧。”

我沉下脸，表明自己很不高兴， “上大学的钱我妈肯定会另外给的，哪用咱俩自己出钱。”

我妈是会给，她拿不拿得到就不一定了。

许霞还想要推脱，我使出杀手锏， “姐姐，你这么不愿意，是不是你心里没拿我们当亲人啊？”

她慌忙摆手，拼命给我解释， “我当你们是我最亲的人啊，笑笑，你别误会，我的卡之前丢了，还没补好，明天我去把卡补好了再给你可以吗。”

我当然应下了。

不过她说的卡丢了，我却是不信的。

我从来没见她带卡出门，能丢到哪儿去。

果然，半夜的时候她悄悄来我床边叫我，看我没反应，就悄悄溜出了门，我也爬起来躲在门口偷听。

她就在卫生间里打电话， “妈，我卡还在你那里吧，你明天找个时间把卡还给我。”

她没有开免提，我听不见电话那边在说什么，只能听见许霞的声音。

“不行妈，那钱你不能动，钱少了他们会发现的。”

“妈你放心，等我大学毕业我就把你接回来，我从来就没拿他们当我爸妈的。”

原来他们早就联系上了，她还一直骗我们说和她妈从来没有联系过。

她妈跑路的时候借了二十万块钱，以我妈的名义，人家才不管谁借的钱，加上我妈收养了许霞，都上我家来闹。

我妈问过她好多次，知不知道她妈在哪儿。

她每次都是一脸伤心，说她妈从没有联系过她。

后面的话我都没听了，回到床上假装还在睡觉。

许霞回来又试探了我一下，确认我真的在睡觉才安心睡去。

第二天她拿着银行卡来找我，还问我爸的病情有没有好转，我假装看不出来她的心痛，高兴地收下卡，问了她的密码就直奔医院。

未免夜长梦多，我现在就要把钱划出来，不给她后悔的机会。

周梦看到我手里的银行卡，简直不敢相信， “许霞竟然舍得把银行卡拿给你，难道是我看错她了？”

我抿起嘴一笑，没有过多解释。

我妈倒是有心把卡还给她，被我洗脑了一通之后也觉得是应该的。

这张卡再回到她身上的时候已经是一张空卡了。


07 不知道我妈和许霞说了什么，后面几个月，她都没有回去。

安静得很反常。

我爸手术很成功，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下床了，这几个月，许霞为了表示孝心，经常和我一起去医院看他。

消息一传回许家，有人可就开始急了。

她的姑姑直接跑到了我家，不管不顾地开始骂。

“你个小娼妇，有奶便是娘啊，眼瞧着跟了有钱姨妈就不要你爸了，这个不孝女啊。”

两边的邻居都出来瞧热闹，许霞被她姑姑拉着站在门口，臊得满脸通红。

她远远地看见我，忙拉着人低头说了些什么，她姑姑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又给了她一个眼神，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从前也是这样。

哪次许霞没回去，她姑姑就来大闹一场。

我妈为了照顾她的情绪，次次都给点钱打发走这个泼妇。

可是现在我妈被我劝在医院里，没人会来帮她处理那一摊子烂人。

我倒要看看，她们还能不能做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那天之后，她姑姑就没再来我家出现过。

我每天除了去医院看看爸爸，就是在学校拼命读书。

周梦看我终于开始努力，让我住在了她的教师宿舍，偷偷请她几个相熟的朋友来帮我补课。

一模考试的时候，我的分数就超出了原本的水平，比许霞也差不了多少。

她姑姑知道后，还给她打了电话，这还是我同桌告诉我的。

那天她去上厕所，无意间听到许霞的声音，她哭着求对方不要逼她，同桌问我， “我看你们家也不穷啊，难道供不起两个大学生吗？

为什么说分低的那个就回去嫁人啊。”

我编了谎糊弄了过去，但也从这句话里明白了她亲姑姑的态度。

要是考不过我，许霞就没有上大学的机会。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我得帮她一把。


04 许霞的嘴一开一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解释。

一下午她都坐在那里发呆，连最喜欢她的生物老师叫她她都没听见。

反而是我，坐得笔直听他讲课。

从前我太叛逆导致自己落下不少课，又背负着害死爸爸的心情上了考场，自然考得一塌糊涂。

我没脸要妈妈的钱，主动说把家里的钱都留给许霞读书，我自己勤工俭学。

许霞拿着我家的钱，舒舒服服地读完了大学，又念了研究生，进入我梦寐以求的大厂。

而我普通本科毕业，只是在一家公司里做着再普通不过的工作。

可能是上天为了惩罚我的幼稚，才让妈妈也生了病，花完了家里的存款，我瞒着妈妈去找她帮忙，却被她无情嘲笑了一番。

那时候我才看清她的真面目！

许家这一家子，全是狼心狗肺！

她从根上就是坏的，许大强那孬货，能生出什么好笋。

以前她仗着自己考上好学校耀武扬威，这一次，我绝不会让她那么得意！

她想吸我家的血去成全自己，不可能了。

放学回家许霞就一个人进了房间，晚饭也没出来吃，我妈从医院回来看到只有我在吃饭，就问她怎么了。

“小霞怎么不吃饭啊，今天有你最喜欢的酸菜鱼呢。”

许霞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大姨我没事，我自己呆一会儿就好了。”

这一招以退为进她玩得是炉火纯青。

平时只要她装出委屈的样子，我妈就一定会满足她一件小事。

但是今天有我在，她想都不要想。

我拉住我妈，不许她进屋去看许霞， “今天姐姐说想休学去照顾爸爸，被姑姑批评了，所以她才难过的。”

我妈愣了半晌，接着点点头， “是该批评一下，你爸那边我会找护工照顾的，你们俩只要好好读书就行，妈那小店最近生意挺好的，找个护工没什么问题。”

我家条件不算差的，也根本用不到我休学去照顾爸爸。

前世我之所以那么上头，也全败许霞所赐。

是她一直在我耳边洗脑，说我妈有多么不容易，我们应该给妈妈减轻负担云云。

也是我蠢，竟然信了她的鬼话。

许霞在房间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我妈进去看到，她自己出来一看，桌上只剩残羹冷饭。

她踢了一脚椅子，恨恨道 “我就知道她根本没拿我当女儿，虚情假意！”

我推开卫生间门走出来，假装没听到她刚才说的话， “姐姐你刚刚说什么？”

她吓了一大跳，看清只有我一个人后才略略放下心， “没，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妈。”

我指指桌上的剩饭， “妈去医院照顾我爸了，她想着你没吃晚饭估计会饿，还给你留着呢，现在我爸生病需要钱，咱们能省就省一点。”

许霞看着桌上剩的汤汤水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说了句不饿就想回房间，我连忙叫住她。

“姐姐，爸的手术费要花不少钱，我妈的店进货也要钱，我想着，这笔钱不如就咱俩出吧。”

她下意识地反对， “这么行！”

看到我诧异的目光，她又连忙找补。

“我不是不愿意，叔叔的手术费大姨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

哪用咱俩操心啊。”

我当然知道她是真不愿意，但我就是要逼她把这个钱掏出来。

拿着我家的钱，却不念着我家的好，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09 一股难以抑制的困意袭来，我眼前的字分裂成两个，头像小鸡啄米一样地往下点。

监考老师看不过去，特意走到我的座位前大声提醒， “有些同学注意了啊，高考是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一定打起十万分的精神！”

我昨晚睡得很好，不可能是真的犯困，一定是药物作用。

问题不在牛奶，而在那杯水！

那些日子我的行为，已经明晃晃地昭示了我对她的敌意。

她知道我不会喝她给我倒的牛奶，所以牛奶根本没问题。

只要我犯困，她就一定会考得比我好。

到时候，妈妈承诺的房子，她姑姑那边的威胁，就都不是问题了。

想到这些，我拼命恰自己大腿，让自己清醒一点。

如果最后还是要让许霞如愿以偿，那我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我在自己的左手指尖狠狠一咬，那股连心的痛觉立刻让我清醒了几分，我赶忙趁着这点间隙答题。

我赶在打铃的最后一秒钟交了卷，手指尖痛得几乎拿不起笔袋。

中午回家休息的时候，许霞看到我红肿的指尖，无声地笑了笑。

妈妈心疼地抓住我的手指，帮我涂上药水， “干嘛这么作践自己，你就算没考上大学，妈妈也会给你买的啊，傻姑娘，妈妈什么时候亏了你。”

听完这句话，许霞的眼神闪了闪，最后垂下头，什么也没说。

我妈不曾亏了我，更不曾欠了她。

只是这种人，永远不会懂得感恩。

她只会觉得，为什么你不能给她更多，为什么你不能牺牲自己来成全她。

后面的几场考试，在我小心提防下，都考得十分顺利。

考完试后，许霞就说要回家看看她爸，我妈同意了，还给她准备了不少东西。

许霞这天晚上没有回来，半夜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接通了那边却是乱糟糟的。

“是你爸说把你送给我的，我可是给了钱的。”

“你们这是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臭娘们儿，老子看中你那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一片混乱的对话中，我大致听懂了来龙去脉，然后从努力放大声音对着话筒大喊， “再不放开她我报警了！”

我再恨她，也不想她遭遇这种事。

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紧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第二天她回来，脸上倒是没什么异样，衣服却换成了高领长袖上衣。

这大夏天的，她穿得着实奇怪。

妈妈去接爸爸回来了，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