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最讨厌我。

十八年的时间，我甚至没见过他几面。

成人礼那天，我恳求他：「爸爸，我想见你最后一面，求你过来好吗？」

他更生气了：「和你妈一个样儿，别装了，恶心。」

我死在18岁的花季。

几天后，全城皆惊。

那个永远理智的傅总，疯了。

......

从出生那天，我就意识到，爸爸最讨厌我。

管家抱着婴儿时期的我，走到他面前。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咿咿呀呀地叫，绽开一抹笑容。

可那人看都不看我一眼，处理完工作后，冷漠地说了句：「长得太像夏星了，恶心。」

我和阿姨住在一起，她对我很不好。

4、5岁前，只是精神层面的虐待：

「小饰真是可怜，没人要的孩子呢。」

「也只有我会关心你了。」

「我就是你的妈妈啊，对吗，小饰？」

她故意不给我买漂亮衣服、生病时任我自生自灭，直到家里的保姆发现才会将我带到医院。

后来，她开始对我拳打脚踢。

她最喜欢拿烟头烫我，或者打断我的牙齿。

我不被允许看书或者杂志，也没什么私人物品。

分明住在大大的房子里，但只有一小块地方属于我：厨房的垃圾桶旁边。

那里放着一个小垫子，破破的，放了很多年，我总是坐在那里胡思乱想。

听到房子里保姆的窃窃私语，总能提到「傅总」「女儿」，我开始幻想这个人是我爸爸，幻想我有温柔的妈妈，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7年。

突然有一天，那个阿姨被人用手铐带走了。

据说是因为虐待儿童，而且她本身就有精神疾病。

我搬到了另一间小房子里，正式开始上学了，第一次见到了那些姐姐口中的「傅总」。

他有股不怒自威的气质，站在那里说着什么：「这些钱给她......送她去这里吧......」。

身旁的助理姐姐进入房间，给我添了很多衣物、玩具还有书籍。

她给我打了很多很多钱，那个「傅总」一眼都没看我，解决完事情后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7岁，我开始一个人生活。




听老师说，父母喜欢成绩好的孩子。

我开始拼命学习，成为了班级里成绩最高的人。

奖状挂满了整整一面墙，老师每次都夸我是懂上进的好孩子。

那个天使般的男孩子是隔壁班的第一。

自从那次借课本事件过后，他再也没和我说过话。

我很伤心，不知道是哪里让他不高兴了。

之后，他还给了我课本，也解释了情况。

我完全没有在意，只觉得是个意外。

直到两天后，我才得知他的身份：「傅总」的儿子。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彻底蒙圈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就理清了关系：我是爸爸的女儿，他是爸爸的儿子，所以，我是他的姐姐或者妹妹。

我好激动，但又不敢主动靠近他。

那个像光一样的男孩儿，竟然和我是一个家庭的孩子。

又一次得到高分，保姆将喜讯发给爸爸，他从来不回复。

几天后，他向学校的老师寄了一些礼物：

「辛苦老师了，那孩子生性顽劣，估计添了不少麻烦。」

老师忙说没事儿，看着我眼中满是怜惜。

「小饰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啊。」

大家都这么认为，但是爸爸不这么想。

他觉得夏小饰天生就是坏蛋。

但是，怎么会有人天生就被讨厌呢？

那天放学，我正在打扫卫生，就听到一个同学的声音：

「夏小饰，你是个仿冒品吧。隔壁班的傅颜你知道吧，他才是傅总的孩子嘛。」

「他随的傅总姓，你怎么姓夏呢？」

「说白了，就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啊。」

周围的同学听到了，全都笑了出来。

一向乖巧的我发了疯一样，和他们打了起来。

「我有爸爸！才不是没人要！」

对面的男孩儿被逼急了，拿个玻璃碎片就往我手上戳，鲜血迸溅出来。

昏迷的前一刻，我只听到了女同学的尖叫声和男孩儿满脸恐惧的表情。

次日，我住了院。

老师马上联系了爸爸，但等了两三天，他都没来。

那个男孩儿的妈妈一脸厌恶地看着我，悄悄地和周围的家长议论：

「传言是真的，果然是没人要的孩子。」

「这样就方便了，稍微塞点钱，我家孩子就会没事儿的。」

我一脸麻木地躺在病床上。

保护孩子，是父母的本性。

为什么，爸爸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呢？




第一次去学校，我又激动又紧张。

上学时，一个男孩儿从我身边路过，他有一头蓬松的头发，神情雀跃，眼睛亮的像星星。

最神奇的是，他四周围满了人，一路欢声笑语。

我不禁看得入了迷，这是我从未拥有过的，从前的7年时光里，伴随着我的只有一个小小的日记本和垫子。

他学习成绩很好，在学校很受欢迎，有数不清的朋友。

刚进入班级时，他竟然走过来和我交谈：

「小饰同学，你可以借我语文课本吗？我忘带了。」

我激动的脸都红了，心里非常高兴，急忙点头，将书本递给了他。

但快要上课时，他依旧没把课本还回来。

我有些焦急，但找不到他，只能坐着等上课。

结果，老师将我叫起来：

「夏小饰同学，你的课本呢？」

「我......我借给其他同学了。」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却怒了：

「年纪这么小，你还敢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真不敢相信你是傅总的女儿！」

老师还说了些什么，但我都听不清了。

「傅总的女儿？那是什么意思？」

7年的时间里，从来没一个人告诉过我母亲是谁，父亲是谁。

现在，幸福来的太快，我被砸昏了头，慌乱中带着些期待。

之前被打到浑身淤青时，我总想：如果有爸爸，或许阿姨就不会一直打我，或许，我也能被关心着。

我也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幸福地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吗？

我开始好奇：爸爸是个怎样的人呢？

偷偷听周围同学的交谈:

「傅总最近又捐款了，据说要用于抗洪......」

「傅总好有责任心的一个人啊，要是做他的女儿简直太幸福了！」

「对啊对啊，之前我上学时还遇见傅总哄小孩儿呢，特别友善。」

「有责任心而且善良，这样的爸爸给我来一打！」

听到他们的谈论，我不自觉地挺起胸膛，原来我的爸爸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啊！

在学校的时光也称不上美好，但比我之前的生活好的多。

有个温柔的女老师，一直很关心我。

她总是对我露出怜悯的神色，不时地感慨: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会用温柔的手抚摸我的脑袋，也会把我抱在怀里讲故事。

有一次，我问道：

「老师，我在哪里能见到爸爸呢？我的妈妈又在哪里呢？」

「妈妈在天上看着小饰呢。」

「至于爸爸......」

她愣神一瞬，看着我期待的神色，去了另一个房间打电话：

「喂？您好，是这样的，小饰她们班最近要开家长会，是的......您看有没有空？」

「好的好的。」

我的期待落空了。

爸爸没有来，只是托她身边的助理过来陪我开了家长会。

老师虽然也很失望，但她依旧安慰着年幼的我。

「没事的，小饰。爸爸只是今天刚好有事请，来不及而已......」

是的，就是这样。

爸爸可能对我有一些误会，但小饰会努力让爸爸喜欢上我的。

随着见识增长，我逐渐了解到一些之前的事情。

爸爸8年前喜欢一个女明星，但家里人不同意。

夏星生在名门望族，非常喜欢爸爸，为了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家里人拗不过，只好让他们结婚了。

但是，她们的婚后生活极为冷淡，为了爸爸，夏星不停PUA、死缠烂打、乱发脾气。

爸爸受了夏星的不少折磨，只好敬而远之。

一年后，我出生了。

夏星难产而死，爸爸甚至都没去葬礼。

几天后，管家抱着我上前，他只说了句：

「长得太像夏星了，恶心。」

我想，爸爸对我的厌恶肯定是太强烈了。

不然，怎么所有我遇见的人都知道：傅总不喜欢他的女儿呢？

只有我不愿意相信。

我要向爸爸证明，自己是个乖孩子，是个好女儿。

我也想让爸爸牵着我的手，陪我去逛街。

我也想和爸爸一起过生日，一起去游乐园。




傅风正处理文件，就接到了老师的电话：

「小饰的父亲吗？她这几天都没来学校啊，我们老师都很担心她。」

他马上皱起眉头，敷衍几声就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助理又过来敲门：

「傅总，您女儿......」

话还没说完，他就无情打断：

「别和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

「什么失踪，和夏星一样玩儿这种把戏。」

「傅总，我之前去查了一下，您女儿好像有心脏病，还是建议您去看看，万一真发生什么事情......」

紧握在手上的文件一下子跌落。

「......什么？」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抓起椅子上的外套就往外大步迈。

「怎么可能？她过得滋润无比，每个月给她打那么多钱，怎么会有心脏病？」

「估计又是......」

但看着助理严肃的神色，他还是开车去了江小饰的学校。

刚进门，就撞见一个温柔的女老师。

「您就是傅总吧。小饰她失踪一天了，我们都很担心。」

看见傅风阴沉的脸色，她叹了口气：

「傅总，我知道您不喜欢小饰。但是，她真的是个很乖的孩子。」

「可能是某些原因，导致您先入为主。但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真的永远想着别人的好。」

「为了您，她努力提升成绩，而且在老师面前表现得也很棒；生病了，从来不喊痛，懂事的令人心疼......」

话没说完，就看到一堆老师快步走来。

「这就是小饰的爸爸吗？麻烦您一定去看看小饰。」

「她平时很乖，绝不可能逃课的，很可能是出事儿了。」

「前几天那孩子还和同学们有说有笑的......实在很担心。」

看着周围满眼忧愁的老师们，他想到了之前在医院时，护士说的话：

「您的女儿，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孩子了。一直躺在病床上，给她打针的时候也不哭不闹，特别乖。」

傅风突然觉得：

「自己是最不了解小饰的一个人。」

他一直以来都默认夏小饰是夏星。

但是，父母的错，和无辜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夏星死的时候，她还是个婴儿，一脸懵懂。

那些「不乖巧」「顽劣」的标签，傅风从出生起就给小饰打上了，他是否考虑过一丝小饰的感受呢？

傅风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给小饰发了个消息：

「我过来给你过生日，迟了一天，给你弥补，想要什么礼物。」

过了10分钟，没有回复。

他不由得捏紧了手机，往上一翻，几乎都是小饰发的的消息：

「爸爸，今天我遇见一只小猫，她很喜欢黏着我，好可爱啊。」

「爸爸，我看到电影里的父母都会带孩子去游乐园，要是有机会一起去就好了！当然，爸爸工作很忙，肯定没空的，我就是小小地许个愿望。」

「爸爸，今天考试又是第一名。」

「爸爸......」

女孩儿5年前加上他的微信。

发了整整5年，没一条回复。

傅风感觉心隐隐作痛，驱车赶到了小饰的家。

他走进蛋糕店，却不知要买什么口味儿的。

突然间，想起了之前儿子和他闲聊的话：

「爸爸，小饰是我姐姐吗？那你会把爱分给她吗？」

「怎么会？最爱的是你啊。」

傅颜将头扑进他的怀抱：

「爸爸，夏小饰好像挺喜欢芒果的......」

之前，隐约记得好像给那孩子买过一次芒果小蛋糕，她好像挺满意的。

傅风火速付了款，拿蛋糕就往楼上走。

江小饰的住处。

警车和医车在楼下停满了，傅风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快步走上楼。

刚靠近出租屋，就被警察拦住了。

「无关人员不得靠近，这里正在执行公务。」

傅风双目微红，嘴唇颤抖。

「这屋子里的人是我女儿。」

警察这才扭过头来，微微皱眉。

「原来是傅先生，很抱歉。那个......请节哀，您女儿心脏病突然发作，不幸逝世。」




她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生怕我听不见一样。

一阵脚步声传来，她们都噤了声音。

「傅总，您怎么亲自来了？」

「您放心，小饰是你的女儿，我们已经用了最好的医疗设备，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我努力地睁开眼，和他对视后，不由地脱口而出：

「爸爸。」

声音还带了些哭腔。

他走到床边，我满脸通红，像见到偶像的小迷妹一样，不知所措，在心里组织着接下来该说的话。

但下一秒，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一脸讽刺地看着我，口中吐出的话语如此冰冷：

「夏小饰，你倒是比夏星还会装。」

「花了多少钱雇他们打你的？」

「又玩儿这种把戏，你真是出息了。」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支柱崩塌了。

听到老师站在爸爸身旁说着：

「小饰可乖了，也很聪明，特别讨老师喜欢。」

「哦。」

听到爸爸冷漠的声音，泪水已经不自觉地爬满了眼眶。

明明是大夏天，我却像在冰窖。

这不是爸爸对我一直说的话嘛？

为什么这次，心会痛的不得了？

是因为已经想「爸爸」这两个字，已经想了十年吗？

从7岁到17岁，每次生日，我都会邀请爸爸。

但是，他没有一次同意。

这真的只能成为我的幻想吗？多想要......哪怕看我一眼也好。

但是，那双眼睛里始终只有失望和冷漠。

「不是的......」

哭的再多，那人也没有给我一丝一毫的怜悯，又一次转身离开了。

我想，爸爸的心真是铁做的。

但为什么，他对自己的儿子如此关心，对我如此冷漠？

我曾亲眼看到，他急匆匆地抱着傅颜去医院，满脸都是汗珠，眼中的焦急都快溢了出来。

可我已经躺在病床上，却依旧激不起他的一丝波澜。

18岁到了，这天，是我的成人礼。

我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吹了蜡烛，给爸爸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爸爸，我想见你最后一面，求你过来好吗？」

对面的声音冷的刺骨：

「之前伪装受伤，现在还进阶了？想伪装自杀了？」

「最后一面？那你就去死呗。」

手机从耳边滑落，我的泪好像已经流干了。

最后一次，我的眼眶中再也没有泪水。

15岁起，我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心脏病。」

「活不过18岁。」

听到医生下达的宣判，我却毫无知觉。

现在的小饰，已经足够幸运了。

有在阳光下呼吸的权力，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但很快，这唯一的权力，也要被剥夺了。

在冬季寒风刺骨的天气里，我一人坐在屋子里。

生日蛋糕上还点着蜡烛。

一刻钟后，我的心停止了跳动。

再次睁眼，我飘在了空中。

卧室里的电视还开着，上面是傅颜、江可和爸爸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江可是傅风八年前喜欢的女明星，妈妈死后，他们就结了婚，关系和睦。

傅颜是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儿子，最开始相遇，我觉得他就像身后长着两个小翅膀的天使。

后来，我才发现：他是个彻彻底底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