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势跌坐在椅子里，转头一看，阿强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旁边，被不小心带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不好意思啊，不过你别再地上滋水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刚要伸手去拉他。

却见他错愕地愣了两秒，随即猛地弹起身。

一把抓过工具柜上的剪刀，扯开我的头发就是一剪子。

嘴里还泄愤似地嘟囔：“我让你推我，让你打我，你这个丑八怪！”

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又是“卡擦”两剪刀。

“喂！

你！”

等我反应过来跳起身，王小宝正恶狠狠把手上的碎发甩在地上。

我猛地转头看向镜子，抓起发尾一看，发现自己的发尾参差不齐，像被狗啃过一样乱糟糟的。

我明天有个重要演出！

要不是为了明天能有一个完美的面貌，我也不会被阿强拉进店，还又坐下来消费。

现在全被熊孩子给毁了！

而始作俑者熊孩子王小宝还在后面嘎嘎乐，对自己的“艺术成果”颇为自得，甚至还伸手想继续来剪。

我的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愤怒。

还没等我有动作，后面的隔间里突然冲出个女人，一把将熊孩子护在怀里，一脸防备地望着我。

生怕我把他儿子怎么了。

“妈，她推我，还打我！”

王小宝率先添油加醋告状。

他妈李霞心疼地摸着王小宝的脸，冲着我不客气地嚷道：“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跟我们家小宝置什么气啊，他才多大个小孩，能知道什么啊？”

难道还怪我吗？

看着她颠倒黑白的嘴脸，我的心火腾的一下直窜脑门。

搞什么啊？

我的头发无缘无故被剪成这样，我还没有找他们说理呢，她还倒打一耙怪上我了？

是不是看我平时干什么都不计较，付钱最积极，觉得我太好说话了啊？

我气红了脸准备好好跟她理论，一旁给别人剪发的阿强终于跟活过来一样。

凑过来打圆场，“啊呀林老师，小宝他不是故意的，他一直以来都挺懂事的。”

“你放心好了，我会给你修好的。”

“不算你钱好了呀！”

话里话外还觉得我捡便宜了。

丝毫没有觉得抱歉的意思。

我对这奇葩一家人无语到了极点，但是想到等会还要回学校继续彩排，现在再出去找别的理发店也来不及。

“那你快点，我等会还有事要忙。”

我只能忍气，沉着脸等阿强来修剪发尾。

阿强应下后，又继续回去不紧不慢给前一个顾客打理发型，一个板寸硬生生剪了一个半小时。

甚至还有空招呼新进来的客人。

丝毫没有把我当回事。

托尼要给我倒杯水，李霞还呵斥他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眼里还有没有点活。

屁股大点店，阿强跟聋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付钱的时候了，老乡长老乡短，老乡是上帝。

我突然反应过来，哦，这是给我甩脸子呢！

好不容易把发尾修剪的能看，我急匆匆就要往学校赶。

阿强却又拦住了我。


“林老师，你卡里钱不够了哦，再充点吧，也给我们冲个业绩。”

又不够了？

我明明上周才充了五百，因为过敏，这才第一次进门光顾。

以前消费完，我从来不问价格，只让阿强在卡里扣，用完了再充值。

用得快也不计较，我们是老乡，一起在这座城市打拼，合该相互扶持的。

但经过这几次的不愉快，我心里对他的信任已然崩塌。

“说起来你们家的价格表呢？

我好像还没见过。”

“嗨，咱这小本生意整那些没用的干啥，”阿强摆摆手，说着抬头盯着我，脸色有些难看，“林老师，咱们都是老乡，难道我还会坑你吗？”

“你要是因为今天的事不愉快，我再跟你道个歉行了吧。”

“你要是没钱也今天也别充了，整的好像我joson讹诈你一样。”

这话过于难听了，我懒得搭理他，更加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来了咬死了就是不充会员卡，拎着包就要走。

没注意阿强朝旁边使了个颜色，他老婆李霞接收到信息后，立马提着拳头冲了过来。

我以为她是要找我麻烦，后退了一步，谁知她竟越过我，跑到门口，双手张开，指着我就哭诉起来。

“大家来看啊，蓓蕾培训学校的林老师装大款，却不付钱了啊……林老师，我们小本生意，你就看在老乡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哪见过这种场景，被架在原地，感觉别人投射过来的异样眼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眼看着排练的时间快到了，而看他们的架势，如果我不充钱的话短时间内不会放我离开。

围观的过路人越来越多，我当机立断掏出手机扫码，力求速战速决。

“我充一百，扫过去了。”

“怎么才充一百啊？

以前不都是充五百的吗？”

阿强见这招好使，成功拿捏了我，嘴角压不住往上翘，话里话外却还有些不乐意。

看他这副贪婪的嘴脸，我真是一百个后悔，当初干嘛要当烂好人。

明明服务、用品都一般，却看在老乡的份上还到处帮忙宣传，给他们拉生意。

结果现在他们好像吃准我了一样，专盯着我这只肥羊薅了。

“你这有霸王条款？

需要我问一下市场监管局吗？”

我冷着脸，作势掏出手机，阿强有些慌了，连忙上手来打手机。

“啊呀，跟你开个玩笑还当真了，这么不经逗呢。

充一百就一百吧，欢迎下次再来哈。”

阿强跟李霞对视一眼，一副见好就收的样子。

李霞让开了路，双手抱胸斜着眼看我。

我路过她旁边，还听见她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大学毕业后就进了这家少儿艺术培训学校，整天跟一帮小朋友打交道，心思单纯，不会把人往坏处想。

还记着爸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助人为乐，福报相随。

整天想着要给我的学生做个好榜样，结果却帮出了一家白眼狼。

就当是我吃了一些小教训，认清他们算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件事还没完。


我爸常说“乡音未改，互助常在”。

知道街边新开的理发店老板是老乡后，我常常去照顾生意。

这天老板不在，新来的托尼给我拿错了洗发水，我好心提醒。

谁知他却十分肯定，“没错，老板特意交代给你用这个。”

当天回去，我就过敏进了急诊。

一查橙色软件，发现给我用的“进口牌子”进价才三毛。

好啊，对老乡杀熟是吧？

……我刚下班，就被在门口蹲点堵我的阿强看到。

见到我，他就眼睛一亮，连忙拽住我，生怕我跑了，口里嚷着：“大忙人，都好几天没见到你了，这么不想着照顾老乡生意啊。”

说着连连把我往店里推。

“来来来，咱们店里上了新款，给你个老乡价，只要668，赶快进来试试。”

说着自顾自招呼新来的小哥托尼带我去洗头。

托尼神情有些尴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阿强见状，立马开口呵斥他。

我笑笑，帮托尼解围。

“前几天来的时候你不在，他已经给我用过了，结果过敏了，你看是不是要报销医药费？”

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张诊断证明，送到阿强面前。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要他赔偿，不然早在第一时间就找上门来算帐。

只是阿强嘴里亲切喊着老乡，做出的事却不地道。

上次来的时候，店里就一个学徒托尼，一个劲给我推销新款新发水，他年纪不大，面对我的疑问，还学不会找借口。

只能干巴地说：“老板特意交代了，凡是老客户又有钱不计较多，统一用这款，你是客人里最好说话的，老板还说让你多买两瓶，我不会记错的。”

我也没太为难托尼，想着试试新款也行，结果过敏差点休克。

一查价格，连个正经牌子都没有，进价才三毛。

结果阿强现在却说给我老乡价。

商人逐利也没有这样的吧？

看着他贪婪的嘴脸，我故意拿出诊断报告，想看看他怎么解释。

阿强在看到我拿出报告的瞬间，脸色就沉了沉，用眼神往托尼那边射去一记冷刀。

“啥啊这是？

过敏了？

怎么搞的？”

他连连惊叹，让我都有些怀疑他是装的还是真不知道。

“就是上次在你家用完新的洗发水，回去就过敏了。”

我提醒他。

“不可能！”

阿强断然否定，“我那可是进口产品，拿货价都上百，要不是熟客，我还不舍得拿出来呢。

我自家人都舍不得用这么好的。”

看着他诚挚的表情，我都快信了。

什么进口产品，无厂名、无地址、无商标的三无产品，怕是自家人都不敢用，怕中毒吧！

听到这里，我一下子看清阿强的为人，懒得再跟他计较，也不想撕破脸皮，打算洗个头用光卡里的余额算了，以后再也不来了。

洗头的时候，我特意嘱咐别给我用进口的，我一个糙人，用不着那么好的。

阿强皮笑肉不笑呵呵两声，去招呼新进来的客户，没再搭理我。

洗完头起来，阿强的儿子王小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正拿着玩具水枪到处滋水。

头顶着湿发，我避让的小心翼翼。

但是理发店本就不大，还有各种工具柜和烫发机。

快要入座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踩到了电线。

一地的碎发混合着刚滋出来的水，脚下一滑，身体立马失去平衡，惯性往后倒。

双手下意识挥舞，试图抓到可以稳住身形的东西。

啪——东西没抓到，手却重重地打到旁边人身上。


许是阿强夫妻俩回去复盘后，越想越不舒服，觉得往常我都是很好说话的，这次却不受掌控，还敢跟他们对着干。

或者是别的我不知道的原因。

反正，等我排练完，疲惫不堪要回家时，同事小琪叫住我。

“小沫老师，你看理发群，这是不是在说你啊？”

为了巩固顾客，阿强建了一个“美发沙龙顾客群”，里面基本上都是住在附近几个小区的老顾客。

这还是我手把手教他的社群营销。

没想到，他竟然在群里声讨我。

“家人们，感谢你们一直以来支持jason我的生意，我也一直非常感谢大家（合十），这么晚打扰大家，也是迫不得已，想给我儿子求个公道。”

“大家都知道，我自从开店以来，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没跟谁红过脸。

可今天蓓蕾艺术的林沫老师气冲冲来我店里算帐，说我给她用的劣质洗发水，让她过敏了，要我赔医药费，我也是客客气气招待人家。”

“谁知道她心气不顺，找我儿子泄愤，给他一顿好打，我儿子才多大，他知道什么呀，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揍，半夜做梦都哭的撕心裂肺，还喊着别打我，我听着这心就跟刀割一样，群里不少人都是为人父母的，你说这能忍吗？”

“我也是实在是没办法了，想着大伙儿出出主意，看我怎么跟林沫老师赔罪，她才能原谅我，只要她别再找我儿子麻烦，谢谢大家。

（合十）（抱拳）”配图：王小宝黑胖的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刚好是睡前刷手机的空闲时间，阿强这几段话一发，群里立刻炸了锅一样沸腾。

有孩子的顾客义愤填膺，仿佛是我把他们孩子都暴揍了一样，纷纷在群里声讨我。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样的老师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我要把我女儿的课去退了。”

其他人纷纷响应，在下面加一。

而我亲自带的学生家长，在群里呼吁大家理性看待的几句中肯话语，却被淹没在讨伐声中。

弱势群体总是能激起群众的保护欲。

等我看到的时候，接龙已经接近尾声，除了还有零星几个好事者在八卦，阿强美美隐身。

我恶毒残暴的印象已经深深刻在群友的心里。

“这不是我……，我没做过！”

我干巴巴跟同事小琪解释，天知道我只是不小心碰了小宝一下，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深的巴掌印。

阿强两口子为了毁坏我的名声，是疯了吗，对自己儿子下毒手？

小琪了然地笑笑，“我当然知道你的为人了，只是你这老乡看起来不是好惹的，而且退费这么多，明天ada姐肯定找你麻烦。”

老板ada姐是附近几大商圈出了名的女强人，只看业绩不看情面。

我造成这么大范围的舆论，势必会对整个学校品牌有影响。

要是退费率高，就别想在教培圈混下去。

我扪心自问，也没做什么对不起阿强的事，他为什么要坏我名声？

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

只不过，你跟老乡这么玩儿是吧？

老虎不发威，把我当hello Kitty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