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身旁的小厮看我望向他们，七手八脚的想把湖里的香囊捞出来。

“不用捡了。”

他的声音慢悠悠的飘过来，语中带刺。

“跟阿澜相比，那也未免太上不得台面，不要也罢。”

顾西洲嘴角噙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他总爱做这些事。

故意做些事激怒我，看我为了他的不在意或是与旁人的亲昵吃醋伤心，等真的心灰意冷时再哄哄我。

然后看我反反复复猜他的心意，被他的一举一动牵扯情绪。

既然已决定放手，再看到这番场景，我心中早已毫无波澜。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沉没的香囊。

“随意吧。”

第六章

前面不远处，沈家公子正满脸笑意的等着我。

我几步过去，随着沈淮往正堂走。

“沈公子好兴致，最近医馆不忙？陪我府上的丫鬟做戏都要做全套。”

顾西洲追上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挑衅。

沈淮眉间满是不解。

“清儿温婉良善，与我极为投缘。”

“何况名利乃身外之物，与能与清儿共度余生相比，身份尔尔不足挂齿。”

顾西洲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又很快被无所谓的表情掩盖。

正巧顾夫人出现，招呼我们一同到正堂商议要事。

刚一落座，沈淮便示意沈家小厮端上几碗酸酪，说是给大家解暑。

沈淮起身，将其中一碗端到我面前。

“清儿，这碗加了你喜欢的碎冰。”

顾西洲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缓声道。

“看来沈兄也没有多了解姜清。”

“三年前她舍命救我伤了肺腑，一吃凉食便会咳疾复发，碎冰她吃不得。”

顾夫人顿时笑了出来。

“说到这个，还要谢谢沈公子这三个月来的草药，根治了小清的咳疾。”

沈淮微笑颔首，只道了声应该的。那些流言一个妥善的说法。

若说是兄妹间的玩笑，便能省去很多麻烦。

我笑了出来。

“公子可说的是两年前我生辰那次？”

顾西洲脸色苍白，震惊地望向我。

我细细解释，那不过是好友们的一个赌约，开个玩笑罢了。

我扭头望向柳慕澜，说当时柳小姐也在场，那日不过是趁我生辰，大家打个赌逗趣，如何能当真？

柳慕澜僵硬的脸色缓了几分。

她起身称是，笑说顾西洲自小便是爱玩闹的性子，越是重要场合越爱开玩笑，转而掩面笑道，说沈府提亲那日，还为着谁做东，几人玩闹着说要抢亲。

顾夫人也赶忙圆场，说顾西洲自小便将我当成亲妹，若是真有意，又怎会主动去求她向柳府提亲呢？

顾侯爷脸色稍缓，声音中夹着几分不容质疑的威严。

“顾西洲！如今国公在此，不可失了规矩。”

柳国公意味深长地望向我。

我浅笑着施了一礼。

“国公大人，我自幼时起到如今，已经在顾府住了八年。

在这期间，若顾公子当真有意于我，那早早便成了婚事，何必白白拖到现在呢？”

第十二章

顾西洲彻底僵在了地上，满脸的难以置信。

我歪歪头，坦然回望回去。

高门望族间为保地位强强联手是常事。

将候独子配国公嫡女，简直是再门当户对不过了。

故而顾西洲一提出对柳家小姐有意，侯爷和夫人便立马着手操办他们的婚事。

顾府与柳府结亲，已达天听。

这不仅是家事，亦是国事。

一旦订了，便由不得顾西洲胡闹。

这道理侯爷和夫人懂，我懂，顾西洲自然也懂。

顾西洲跪在地上，垂头沉默了许久。

再抬眸，他眼圈泛红，声音中夹着一丝颤抖。

“是顾某失了规矩，刚刚..
>
那些纨绔子弟像以往一样说话尖酸，却没想到惹恼了顾西洲。

他掀桌与人动手，争斗间，玉佩从二楼飞了出去。

顾西洲不要命一般飞身去捞，直接从二楼跌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

柳慕澜气不过，瞒着顾府，硬是让顾西洲疼了两天才叫人请郎中，可等郎中到时，那右腿已然废了。

顾府知道了前因后果，自知理亏，便将此事按了下去。

沈淮给顾西洲开了药方，又请人通知顾府将顾西洲带了回去。

第二日，我们收拾行李，离开了京城。

走的那日，天气份外凉爽。

沈淮挽着我的手，周身漾着淡淡的草药香。

我享受的眯着眼。

最爱的秋天终于要来了。

>“姜清，我想明白了。”

“自始至终，我心悦的人只你一个。”

“是我之前走错了路，听别人说什么门当户对，什么身份地位。”

离正堂越来越近，他似是如释重负般，越说越快。

“我不该拿你当赌注，让他们那么....那么欺负你。”

“我也不该在不想你和沈淮成婚的时候，故意让娘向柳府提亲。

我就是为了气你，我以为你着急了便会来寻我，我们就还能像以前那样好好在一起。”

正堂里，顾侯爷和夫人正在上座等着我。

沈淮亦在。

他身着一身墨红喜服，正笑吟吟的望着我。

我抛下仍说个不停的顾西洲，进了正堂。

随后同沈淮并排而立，发自内心地向顾侯夫妇施礼。

这些年，若不是顾侯还念着一点旧情，如今我可能生死未卜。

转过头，顾西洲孤伶伶地站在门口，身影是说不出的落寞。

出了府，沈淮先去乘马。

顾西洲牵着我的手，送我到花轿上。

喜婆高唱着吉时已到，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了整条街。

喧闹声中，顾西洲牵着我的手微微颤抖。

“清儿，我备了马。”

他的声音嘶哑，我却听的异常清晰。

“清儿，身份地位我全都不要，以前误了你的我全都补给你。”

“我带你逃婚，我们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顾西洲眼圈泛红，我想上轿，却被他死死掐住了手腕。

似是察觉到什么，前方的沈淮回头看我。

我蹙眉向他摇了摇头。

沈淮了然。

下一刻，顾府的嬷嬷上前，不动声色的将顾西洲拽了回去。

一声高昂的“起轿”后，锣鼓爆竹的喧闹声更盛。

花轿缓缓前行。

只留下顾西洲在后面失声的喊我的名字。

第十四章
..”

他咬紧牙关，强颜欢笑道：

“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我悠然抬起了头。

这些年，只许他开玩笑。

就不许我也开一次吗？

那晚，顾家和柳家相谈甚欢。

大雨滂沱，众人皆醉。

直到皓月高悬，我正在屋中点灯看着沈淮的书信，却听有人一下接一下的扣门。

一开门，浑身湿透的顾西洲站在我屋门口，表情晦涩。

手里紧紧握着当初扔进湖里的那枚香囊。

我不知道他是何用意，沉默地看着他。

雨水打湿了他的脸。

我好像看到爹爹去世后我差点被人贩子卖掉的那日，也是如此大的雨。

我被人牙子恶狠狠地推着往前走。

十六岁的他像一头愤怒小狮子，从人群中冲到我眼前，攥紧了我的手。

反复念叨着让我别怕，他要带我回家。

顾西洲好像是醉了。

他嗓音嘶哑，声音里浓重的落寞：

“清儿，你说我们怎么就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两日后便是我成亲的日子，我与他亦已然无话可说。

我想关门，顾西洲却一把扒住了我的门框，用力到指尖泛白。

僵持了片刻，他松了手转头走了。

小桃声音很小。

“入府这么多年，我从未见公子这样狼狈过。”

第十三章

两日眨眼便过。

府中红绸尽挂，好不喜庆。

婚服上针脚细密整齐，说是数十个绣娘连着绣了半月才制出来了一件。

穿着大红的吉服，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出门，顾西洲正按照流程，候在门口。

他神色憔悴，见到我却眼前一亮。

片刻后意识到什么，眼中又是说不出的落寞。

顾西洲陪我一同去拜别顾侯爷和夫人。